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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怀睿都已经是这样说了,但她到底不死心,轻轻地问:“怀睿,你是不是要跟灿瑜结婚了,你怎么……你怎么……”

  他看了她一眼,神情狰狞,似哭似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猛然逼近她,扣着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阮无双,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娶阮灿瑜了!这样你满意了吗?我跟她结婚,你们是不是都满意了?你给我滚,阮无双,你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大庭广众之下,人人都看着她,或许大家都不明白,这个看似娇娇怯怯的女孩到底有哪点儿让这个男孩恨得咬牙切齿。

  他一放开她,她便跌出去老远,顿坐在地上,还是袁朗扶着她站起来,低头柔声安抚她,“无双,你先不要见他,他现在情绪有点儿激动,今天喝了好多酒了,你先回去好不好,我会照顾他的。”

  她看了他一眼,他确实喝醉了,头发衣裳都凌乱着,从前忧郁英俊的脸庞狰狞着,仿佛从他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都能冒出恨意来。无双一直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或许是袁朗怕他控制不住再对无双动手,半劝半搀地把她带出去了。

  她也不回阮家了,直接回了父亲居住的教工宿舍——筒子楼。命运有时候真是让人措手不及,一次出门买菜,她晕倒在楼道里,被人送到医院,居然被检查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下筒子楼里人人都知道阮教授的女儿大学未毕业就怀孕了,甚至那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真是伤风败俗,水性杨花,缺少家教。男人是谁,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那个男人要娶别人了而已,而且他对她说:“永远不要再见!”

  无双从小和父母关系好,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无颜面对阮嘉铭。虽然阮嘉铭并没有逼问过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双却发现父亲一夕之间添了那么多白头发。阮嘉铭也舍不得责备她,况且她身体又不好,只是叹着气,“无双,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为你做主,这个孩子是留还是不留,你自己做主吧,爸爸不会给你压力。”

  父亲的话,她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想一下哭一次,哭哭停停了好几天,到最后还是不死心,打电话到阮家去,却是阮奶奶的声音,言辞之间又威严又戒备,怀睿的消息她一句都没透露。

  无双到底不死心,也没告诉父亲,偷偷地买了车票去了N市。她在阮家大门外一次又一次地等,怀睿只是不出现,打电话给袁朗,他也不知道怀睿到底去了哪里。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走进了阮家。

  出乎意料,阮老爷子不在,灿瑜和怀睿也不在,只有阮老太太在。

  无双向来对这个奶奶心存畏惧。

  还记得刚来阮家的第一天,半夜起身,听见客房里有人语声,细细听下去,却原来是这样的。

  “到底是她生出来的,一股小家子气!”

  “你别这么说,嘉铭要伤心的。”

  “他伤心?他伤我的心还不够啊,那个女人都已经死了,他还不愿意回来。”

  “他这不是让无双回来了吗?你看你,嘉铭也不容易,无双的妈妈才过世不久。”

  “他这是存心想让我难过,你看看无双长成那个样子就是来气我的,我看见她就想起她妈。她妈让嘉铭连这个家都不要了,现在那女人死了,他也不愿意回来,却送来一个跟那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来气我。”

  当时无双整个人都蒙了,父亲送她回阮家,原本就有几分想要和阮家修好之意,现在二老年纪也大了,到底担心他们的身体。无双也早在父亲那里培训过,她亦步亦趋,岂料却被说成是“小家子气”。无双虽然看起来性子不强,但外柔内刚,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受伤,特别是奶奶这样说她的母亲,心里难过,转过头想回房间,却不料,一转身便碰上了怀睿。他站在那里,仿佛看了她许久,目光丝丝缕缕,闪动着一种了然同情的温柔,如水一样。

  这一眼,深深地印在了无双的心底。

  但怕归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上前,硬着头皮问:“奶奶,你知道继嗣去哪里了吗?学校里也找不到人,他去哪里了?”

  阮老太太穿着旗袍,高贵优雅,抿一口咖啡,看着无双,“你不是都回你父亲那儿了吗?怎么又想起奶奶这儿来了,我还以为你从此以后都不回来了呢!”

  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无双听了脸上火辣辣的,可她继续追问:“奶奶,继嗣,继嗣到底去了哪里?您能让我见一见他吗?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继嗣,继嗣,你倒叫得真亲切,什么时候你和继嗣的关系这样要好起来?”

  阮老太太一径地装作若无其事,高高在上。

  无双的脸惨白着,终于忍不住,不管阮老太太的冷嘲热讽,也不管她装作毫不知情,哀求出来,“奶奶,我求求您让我见见继嗣,我找他有要紧的事。”

  无双被阮老太太逼出原形,她仍旧笑着,“要紧的事是什么事?”

  无双不知道怎么应付阮老太太,只能倔犟地回答道:“我要亲自跟他说。”

  阮老太太疾言厉色地对无双说:“阮无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见继嗣是不是?我告诉你,他现在跟灿瑜出去度假了,他要跟灿瑜结婚了,所以你以后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不必再跟他说了,更不用亲自跟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听了她的话,无双怔了半天,心里也不晓得在想什么,良久,才执拗地说:“不,奶奶,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我……”她一径倔犟着,死死地咬着唇,连声音都在发飘,“我……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阮老太太志得意满的笑容顷刻间土崩瓦解,手上端着的咖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开来,她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地看着无双,“阮无双……”

  到了这一步,无双已经顾不得尊严,只想着请求奶奶开恩,“奶奶,我怀了他的孩子,我要见见他……”

  可阮老太太却霍地站了起来,难怪继嗣宁愿离家出走也不愿意和灿瑜结婚,难怪一向听话顺从的怀睿会有这么大的反抗,原来他们……原来阮无双……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声音暴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你,你,阮无双,你不配姓阮,你给我滚出阮家!你和你那水性杨花的妈妈一样,永远只知道勾引别人的儿子,现在还来勾引继嗣!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阮家!”

  这样被赶出阮家,无双早已心如死灰,找不到怀睿,父亲还在等她做决定。她几乎已经走投无路了,然而还是有路的,她没回父亲那儿,一个人去做了手术。也许这样也好,就算他们莫名其妙的关系的终结点吧。手术的时候大出血,虽然那是骨肉之痛,但她到底忍过去了,做完手术才想到要回父亲那儿,可一出手术室她便晕倒了。医生打电话通知阮嘉铭到医院来,一看她那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色,瞬间全明白过来了,阮嘉铭什么都没有说,给她熬药,让她恢复身体,在医院里静静地陪着她。

  大概是在医院的第三天,无双的身体仍旧虚弱,正在输液,怀睿却来了,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眼睛通红着,好像要噬血。

  无双睁开眼睛见是他,微微一惊,继而缓慢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半天不说话,阮嘉铭性子也是温润敦厚,面对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他一时竟不敢阻止,只在一旁看着。

  怀睿狠狠地一拳打在墙上,也顾不上痛,声音嘶哑阴沉:“你把孩子……你把孩子……”却说不下去了。

  无双闭上眼睛,虚弱无比地说着:“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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