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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说完这句话,无双回头,眼角余光扫到远处的身影,不由得又想起怀睿对她说的那些话来,眼角一酸,就要落下泪来。这样想着,就有点儿心不在焉,刚走了几步,不知道是谁的车子飞快地开了过来,几乎是擦着无双飞了过去,事发突然,冯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了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一闪,冯轩手背上一凉,忽然看见她睫毛上凝结着晶莹的光芒,她在哭!他转头一看,原来那是苏凉和怀睿,心里忽然恼怒起来。

  无双落入了冯轩的怀里,惊魂未定,抬起头看着冯轩,泪眼盈盈的眼睛里有着方才被惊吓的茫然懵懂。忽地无双眼前一黑,唇上一重,吻铺天盖地而来。

  冯轩一只手扶着她转移到车上,抵着她的身子,在她唇上辗转反侧,一只手扶牢她的后脑勺,无双承受不住,头猛地在车上撞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可面前这人浑然不觉,无双唇齿之间都是他浓重的男子气息。一时之间无双反应不过来,一只手被他钳制着,另一只手刚想反抗,他霸道地一动,无双便再也动弹不得。

  苏凉和怀睿散步过来,忽然她悄悄地拉了拉怀睿的袖子低声说:“不要过去了。”

  怀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连着闭了两次眼,拳头在身侧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忍得呼吸都粗重起来,胸口一阵窒息。

  苏凉看着他遽然阴沉下来的脸,担忧地扯扯他的袖子说:“怀睿,你怎么了?”

  怀睿屏住呼吸冷冷地说:“我没事,我们到那边去吧。”

  无双被吻得脑子一阵迷糊,恨起冯轩来,这个人总是这样,刚才还答应送她回家,现在又做这样的事。她用尽全力也推不开冯轩,眼角的余光瞟到怀睿冷冷的一眼,然后牵着苏凉远远地避到一边去。她忽然心里一凉,架在冯轩胸前的手猛然失去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

  却不料她一松开手,冯轩也松开了她,他是聪明人,瞧见她这个样子,眸光一闪,冷冷地说:“你还在想着他?”

  无双用袖子擦着嘴唇,看着冯轩恨恨地说:“我想着谁,关你什么事。”她是真的生气了。

  却不料冯轩的脸猛地一沉,转过头闷声不语地钻进车里,立刻,车子从她身边开走了。

  这个冯轩可真够莫名其妙的,就这样走了。无双也没心思追究他为什么吻她了,心神不定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无双提着行李,回头看了一眼阮家的大门,想着自己在这个宅子里也算是几进几出了吧,最后还是要离开。无双酸楚地拖着行李,去赶法国的航班。

  这样早,阮家的人都没有起床,当然没有人来送她,她要走连阮家的人都没告诉过,只是给爷爷留了个纸条。只是每走一步,脑海里都萦绕着昨晚怀睿牵着苏凉的手轻轻地避开她的样子。回来之前,她告诉自己,只是为了父亲,可是她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她骗自己的理由。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想离开重病的父亲回国。如果不是对他心存幻想,她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如果不是他拉着苏凉轻轻的一个转身,她怎么会这样狼狈地再次逃离。

  好友文竹喧很多年前就曾预言,无双这辈子都是倔脾气,很多事,哪怕她明知道那条路上荆棘重重,哪怕她知道艰难困苦,她也会一条路走到底,如今可是应了她的话。竹子第一次得知他们的关系就曾担忧地问过:“你们将来怎么办?”他那么优秀,竹子担心以后无双要怎么跟上他的步伐。其实不用以后,她从来就没跟上过他的步伐,所以远远地被他抛在了身后。

  八年前,他和灿瑜结婚,她狼狈出逃;如今,他又和苏凉订婚。她提醒自己:阮无双,你醒醒吧。换了登机牌,无双登上了去法国的班机。

  飞机在巴黎机场下降,听到熟悉的法语,她才猛然感叹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法语才是自己熟悉的语言。

  到父亲的病房看了看,父亲睡着了。她回中国的这段时间,父亲更清瘦了,脸色倒还是老样子。无双检查了一下,药剂的分量确实加重了不少。她又赶到护理医生的办公室去咨询。

  医生说了点儿阮嘉铭的近况,这次法国核电站出事故,被污染的人很多,大家的赔偿金都下来了,只有阮嘉铭的一直被拖着。因为核电站不合作,所以医院也没办法给他们安排公费治疗。

  无双在床前静静地守着父亲。傍晚的时候,父亲才微微睁开眼,一看无双回来了,眼中仿佛遽然被点亮了一盏灯,急切地说:“无……双,你竟然回来了。”

  阮嘉铭临床的一个病人已经去世了,是方才医生告诉无双的。她看见父亲这个样子,猛然意识到,她为什么要听父亲的话回国呢?如果父亲恰巧也在这段时间走了,那她怎么办?到时候连父亲都没有了,她该怎么办?想到这些,她忽然恐惧了起来,可又怕父亲担心,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下巴搁在父亲的肩头说:“爸爸,我好想你!”

  阮嘉铭被触动,泪花在眼睛里跳动,说:“双双,爸爸也想你啊!”

  阮嘉铭一直逼着她回国,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可是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都要被父亲这一句话给揉碎了,趴在父亲肩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又怕父亲发现了,一只手忙乱地去擦,另一只手牢牢地搂住父亲瘦弱的肩膀,不敢回头。

  她恍然记得,有一年,父亲在法国一个偏僻的山区里搞水电站,出了事故,父亲的腿摔断了,后来被遣送下山,回到巴黎。那时她正在西班牙,打电话问起,父亲只是说腿走不了路。无双这时忽然想起来,一种悲悯猛然涌上心头,剜心刻骨,疼得她的心都要窒息了,喃喃地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你唯一的女儿却不在你的身边。”

  她想起来,其实在国外他们一直都被外国人欺负,那么父亲从山区回到巴黎,那么远的路途,他是怎么上火车下火车的,有没有人帮过他一把,有没有人搀扶过他?

  阮嘉铭没有听清楚,微笑着问了一句:“双双,你说什么?”

  无双只是把脸往父亲怀里埋,可是终究没忍住,她拼命压抑着,“爸爸,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一个很坏的词语。”

  他想到自己如果死了,只剩下无双一个人,这么个傻丫头该怎么面对将来的生活呢?她那么敏感,又倔犟,以后受了委屈,一个人,孤零零的真是可怜。阮嘉铭抱紧了无双,下巴在她头发上摩挲着,“双双,生老病死这是生理规律,你不要太过介怀。”

  无双终于大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许你说死,不许说死。”

  阮嘉铭摸着她的头发,沉默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无双吸吸鼻子,恶狠狠地对他说:“我想好了,如果你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阮嘉铭怒斥出声:“胡说!”

  “爸爸,是真的。”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的悲凉和坚定像光线一样丝丝缕缕地射向他。阮嘉铭心里渐渐悲哀起来,说:“双双,爸爸不许你胡说,你以后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生活。”

  “那么爸爸,你千万不要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怕我失去了你,会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你会死的话,我宁愿比你先死。”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说了,双双啊,乖!”

  这一刻无双是真的害怕,如果真的失去了父亲自己将会怎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永远无私地爱你,包容你,安抚你,如果有一天这个人忽然不见了,自己该怎么办?受伤了,委屈了,难过了,还能到哪里去诉说?如果真的连这个人都失去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无尽的孤单了吧,只有孤单。无双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害怕父亲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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