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 上页 下页
一七


  我猛地抬起头,碰到他的视线,却又立即低下头,又臊又愧又怕,好一会儿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们说的……不是真的。”

  “我相信!”

  我捏着书,只想落泪。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如果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常常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是当身边有一个人关心自己的时候,却会忍不住呼痛、掉眼泪。

  宋翊看了一眼表,也不管身上穿的是名牌衣服,就直接挨着我身边坐到地上,“我快从伯克利毕业的时候,以我的知识背景应该申请的职位是投行的Quant,可我不想做Quant,我想进IBD部门,但是他们一般只招MBA的毕业生,以我的知识背景想进去,非常困难。所以我就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找到MG这个部门负责人的姓名、地址,给他写信,介绍我自己,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在他的部门实习的机会。他一直不给我回信,我那时候估计也是《肖恩克的救赎》看得多了,坚持每天给他邮寄一封手写的信。”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了,愤怒的情绪渐渐抽离,“他给你回信了吗?”

  “一年后,我毕业的时候已经打算去另外一家投行做Quant,他写信告诉我,‘我不打算给你实习的机会,不过,我打算直接给你一份工作,希望你的能力一如你的恒心。’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自己梦想的行业,但是因为我的违反常规,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测,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谣言散播得非常快。”

  我苦笑,“你的上司是个女的?他们说你和上司有暧昧关系?”

  宋翊用大拇指揉了揉鼻头,我的心被温柔地牵动了,他的这个小动作依旧没变。他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如此!实际的情形更糟糕。我的上司是个德裔男子,据传闻是同性恋,恰恰偏好黑头发、黑眼睛、高个子的男子。可是我有女朋友,她也在华尔街工作,办公室的人都知道,所以我就很不幸地变成了双性恋。当时,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人在看我。”他向我摊开双手,苦着脸说,“你看,你现在的情形不算最坏的!”

  我很想同情他一把,但是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这样的谣言也只能在美国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产生。所以我抱着膝盖,压抑着声音狂笑,一边对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觉得……觉得……”

  宋翊笑着说:“这就对了。反正再坏的事情我们都要去面对,与其哭着面对,不如笑着面对。”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上班时间到了。”

  我犹豫了一下,屏住呼吸把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中。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我低着头轻轻地说:“谢谢。”他的手一如我想象中的温暖、干爽、有力。

  手中的书已经被我蹂躏得不堪入目,所以只能买下了。去付账的时候,售货员想帮我把揉皱的书页抚平,我刚说完“好”,转眼看到画面上两个背对背靠着的男女,忙又说:“不要了!”售货员虽然不解,但是只能照我的吩咐办。

  出了店门,我和宋翊并肩走着,他垂目看着我手中的漫画书,问:“为什么把页面折着?”

  我不好意思回答,只说:“你猜,猜中了就告诉你。”

  他没计较我的文字游戏,笑了笑说:“因为不忍心拆散他们?”

  我吃惊地看向他,他却凝视着远处,唇边似有笑意,可神情却模糊而哀伤。

  前一刻,他还在我的身侧;可后一刻,我就觉得他距离我十分遥远。

  我几次想开口问:你的女朋友呢?是什么让你们一左一右远离了彼此?可是一直到我们走到电梯前,我都没有勇气开口。

  我们走向电梯时,陆励成端着咖啡从另一张门走进来。看到我和宋翊并肩而行,他只朝宋翊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他虽然看都没看我一眼,可我总觉得头顶被一把利剑指着。我慢下步子,拉开与宋翊的距离,再想到他刚才听到的流言,我更是头都不敢抬,尽量缩到角落里,和他们两人都保持距离。

  他们俩倒是有说有笑的,到了十七层,电梯门打开,一块儿走了出去。等电梯门合上,将他俩的背影都关在门外时,我立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我却紧张得全身肌肉都酸痛了。

  下午给麻辣烫打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下班后,一直等到Linda走了,我才敢离开。先去看大姐,给她买了些时鲜蔬菜,一边和她闲聊着,一边把粥熬上,又炒了两碟青菜。我看时间麻辣烫快到了,想要告辞,可大姐谈兴甚浓,一直坐在吧台上,一边看我做饭,一边和我聊天,甚至开玩笑地说要向我学炒菜。

  大姐的亲人都远在千里之外,她健康时有事业成功的光环笼罩,让人不敢低视,可病中的她显得分外孤单。我心里合计了一下,索性打电话把麻辣烫召唤到大姐家里,又做了两个菜。三个女人,四道菜,一起喝清粥。

  麻辣烫进门后,踢掉了高跟鞋,领导审查般地巡视着房子,边走边发出啧啧声:“资本家腐化堕落的生活!”

  大姐佯怒:“我一个月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所有的东西全是靠我双手的劳动得来的。”

  麻辣烫朝我做了个怕怕的表情,眨着眼睛问:“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当无产阶级?唯恐别人说她有钱。”

  “因为社会仇富,而你我恰好是其中两员。大姐害怕我们敲诈她、勒索她、利用完她之后,还诽谤她。”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大姐呸了一声,笑看着麻辣烫说:“谁是无产阶级,谁是资产阶级,谁该仇谁,还说不准。”

  麻辣烫哈哈大笑起来,揽着大姐的肩头说:“我只仇视别人的美丽姿容,大姐,你的皮肤保养得可真好,哪家美容院给你做的护理?”

  只要是女人,就禁不得他人的夸赞,何况是来自一个美女的夸赞。大姐颇为高兴,笑眯眯地和我们谈起她的美容师。

  我心中感动,麻辣烫这人向来嚣张,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绝不会主动讨好一个陌生人。我朝她做了个“谢谢”的手势,她呆了一会儿,微笑着低下头。

  在嬉笑怒骂声中,屋子的温度立即升高,大落地玻璃窗下的城市也不再孤单。大姐看着好似一直没什么反应,可晚上送我们离开时,她道了声“再见”,又轻轻地对我说了声“谢谢”。

  等我们走出大姐所住的大厦,麻辣烫抬起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大楼。间隔着的一亮一暗的窗户,如盛开在暗夜中的星星。这个城市已经看不到真正的星光,却平添了无数这样的星光。

  “蔓蔓,你说奇怪不?如果一个男人在北京这样的地段有一套这样的房子,不要说他三十多岁,就是四十多了都会被人叫做‘钻石男人’,可为什么同样情形的女人就成了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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