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跑偏(58)

五八

　　但是这样的理由……韩晓都说不出口。

　　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拿什么去解释，这让韩晓感到绝望。尤其令人绝望的是，解释有用吗？如果罗青枫压根就不听解释，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韩晓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对那个人这么没有信心？”邢原的手还在揉搓她的头发，冷硬的语气却和温柔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是说，他从来就没有给过你信心？”

　　韩晓蒙了。她从来就没想过邢原能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你说什么？”

　　“没什么。”凝视片刻，邢原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揉着她的头发，微微叹了一口气，“睡吧，傻丫头，明天我们还要去骑马呢。大夫说，你需要加强锻炼。”

　　韩晓没有出声，房间里的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默。说不出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也许是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吧。

　　韩晓翻了个身，闷闷地问他：“什么时候让我走？”

　　背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良久之后，邢原才淡淡地说道：“这里环境不错，空气也好，还有最好的药和最好的康复医师。等你的主治医师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就送你走。”

　　韩晓的心猛然一跳。

　　身后的邢原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我说话算数。”

　　最后一句话不知怎么让韩晓心里格外不自在。她想，他是要气她，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他明明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说的话……

　　可是，这明明是一个恶劣到了极点的家伙，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从来都不讲道理，为什么自己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人说的话呢？

　　韩晓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

　　二十四、小毛球

　　生活里有很多事都重要，但是，如果你无法坚持那个最重要的，那你终将一事无成。

　　半人多高的画布上，年轻的女人端坐在书桌旁，一张素净的脸孔衬着一片暗色的背景，有种云朵般的纯净之美。

　　“这个就是韩晓？”张钰端详片刻，微微蹙起了眉头，“我看不出她哪里比得上洋洋。”

　　张钰从画像上收回了视线，重新投向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抽烟的儿子，“你当年不顾我们的反对执意要上美院，甚至出国手续都办好了才想到要通知我们，这些我就不说什么了。我只问你，你回T市到底是要做什么？”

　　罗青枫垂着眼，默默地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缸里。

　　张钰又说：“你告诉我们，你在慕尼黑找到了合适的搭档，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我和你爸爸都很替你高兴。可是……好好的工作室你二话不说就甩给了搭档，非要跑回T市来开画廊。没开两天，又把画廊不明不白地断送在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手里。难道这么折腾就是你的目的？”

　　罗青枫的眉尖蹙起，又飞快地展开，“画廊停业，跟韩晓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罗妈妈拔高了声音，“要不是她跟混黑道的人不清不楚地来往，能给你招来这场无妄之灾？”

　　罗青枫惊讶地望着她，冲到口边的话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隐忍的表情被张钰收入眼底，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青枫，那个女人能把你丢在这里跑去和别人度假，妈妈怎么看都觉得你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是不合适的。我觉得洋洋……”

　　罗青枫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还不到黄昏时分，可是天空中已经变成了一团铅黑——居然又是一个阴雨天。

　　罗青枫在这里一直生活到了十七岁，直到奶奶过世，他才被父母接回了上海。这里是他生活过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城市，可他从来都不记得T市的夏天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雨水。细细碎碎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点点滴滴汇成了蜿蜒的细流，像悲伤的眼泪。

　　窗外的林荫道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浅黄的，深黄的，连颜色都透着疲惫，只是看着，就已让人倍感无力。

　　也许是沉默的气氛太过压抑，张钰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青枫，男人要想专心致志地做事业，必须要有稳定的家庭生活。就算这个女孩子千好万好，她的工作性质也无法让她给你这样的生活——你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一年到头都不在家的生活吗？父母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也许你们还想不到，可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这个问题，罗青枫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确实还没有想过。

　　背后，母亲的声音变得伤感起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天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画廊也不管了，也不画画了。儿子，你这么多年的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些在你的心里都不重要了？”

　　罗青枫悚然而惊——这一段时间琐事太多，他的创作的的确确是荒废了……

　　张钰缓缓说道：“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温莎公爵为了爱情不要江山的故事，但事实是，温莎公爵和德国纳粹有来往，英国王室丢不起这个脸，所以才逼他退位。儿子，等你过了这个年龄，你就知道了，所谓的爱情，只是草叶上的雾，它很可能会挡了你的视线，让你看不到前进的路。”

　　没有了针锋相对的语气，罗青枫突然之间觉得很不适应。母亲并不经常这样跟自己说话，而且她的话……也确实令他有些迷惑。他突然想起在他和韩晓之间，还从来没有人说起过“爱”这个字。

　　这……算是爱情吗？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罗青枫完全无法定义。

　　“生活里有很多事都重要，这我不否认。但是，如果你无法坚持那个最重要的，那你终将一事无成。”张钰叹了口气，“儿子，你好好想想吧。”

　　不知是不是台风留给她的记忆太负面，韩晓这个一向对天气不敏感的人，忽然间讨厌起雨天来。

　　到处都湿漉漉的，空气里，皮肤上，连被子里都染满了水气。落叶腐败的味道无孔不入，即使关紧了窗户，也不能将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完全隔绝。

　　笔记本电脑支在矮桌上，韩晓盘腿坐在地毯上，噼里啪啦地整理着数据。在她的身边，刘东坡刚刚派人送来的图纸东一张西一张地摊开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刚刚晒好的图纸，散发着让人感到亲切的味道。

　　工程上的图纸都是打出硫酸图之后再晒图，晒好的图纸呈现出淡淡的蓝色，所以叫做“蓝图”。这是韩晓工作以后才知道的。可是上学的时候受“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蓝图”这一说法影响至深，所以这个名词直到现在，在她心目中代表的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使命感。说起来也许有点滑稽，但是那种感觉真的是……很神圣。

　　尤其是在这种名为疗养，实际上跟服刑一般的时刻，能够重新投入工作，对韩晓来说本身就具有一种非凡的意义。她还在继续从事自己熟悉并热爱的工作，还没有被那个世界完全遗忘。而眼前的这些不如意，不过只是暂时的……

　　有什么能比这个认知更让人心生感动呢？

　　奶茶已经凉了，韩晓浅浅地抿了一口，正在犹豫是喊人来换还是自己起身去楼下的小厨房，就听见门外传来重重的两下叩门声。然后，不等她说一句“请进”，门就被推开来，邢原抱着一个大礼品盒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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