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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罗青枫抬起头,韩晓已经关上了车门。他看见她头也不回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身上是牛仔裤和很普通的T恤衫,头发散着,微微有些凌乱地披了满背,似乎本来也没有打算要跟着自己去见什么人。

  罗青枫心里忽然就有点烦躁。这女人!无缘无故地说了那样令人惊讶的话,然后又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这算什么?

  她当真喜欢自己?罗青枫突然对这个说法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该不会是那天她气急了,口不择言,故意拿这话来刺激他的吧?

  到底……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呢?如果是,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画廊开幕来帮忙的时候?暗巷里救了自己的时候?或者再早一些,高中一起办板报的时候?

  罗青枫心烦意乱地把空烟盒揉成一团。

  这女人看上去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是那种连送上门的邮件都要一字一字地看完了才肯在上面签字的人。只说有把握的话,只做有把握的事……

  可他还是很想追问她:那天的一句“喜欢”到底是不是真的?

  消停了不到三天,一大清早的门铃又响了。

  韩晓半信半疑地凑到猫眼上往外看,一个黑糊糊的后脑勺正堵着猫眼。这又是什么状况?

  以为还是那个送花的小跟班,没想到拉开门,看见的居然是神经病邢原。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那种N年前在大街上收破烂的人才会背着的类型,脏兮兮的。

  “你又出什么幺蛾子?”韩晓觉得头疼,“非要逼着我拎板砖?”

  邢原的脸上挂着笑容——是在画廊里骗她时那种很欠扁的笑容,好像遇到的事很好玩,很好笑,让他感兴趣得不得了。

  韩晓又火了。本来失业的事已经闹得她很头大了,加上跟罗青枫闹掰了的沉重打击,韩晓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炸药桶,顺手扔出来的一个烟头都能把她给点着了。

  “姓邢的,我警告你……”韩晓伸手指住了他的鼻子——以他的身高,这个角度她得仰着脸,“不要等我耍起泼,闹得大家都难看。”

  邢原一把撑住了她大力甩上的门,笑得反而更开心了,“我没干什么啊。你不是想吃南瓜土豆吗?我特意跑到乡下给你收来的,最新鲜的,连人家老乡的口袋都是原汁原味……”

  韩晓死命地按门,邢原半真半假地挡着门跟她拉锯。

  韩晓悲哀地发现男人和女人的力气还真是没有什么可比性,自己的死命抵挡也撑不住人家的半真半假,推来搡去的,反而像是在耍情调。

  韩晓一怒之下,甩开房门就去厨房拿菜刀。

  小样!不信就治不了你了!

  拎着菜刀出来,邢原已经把麻袋拎到门厅里来了,正优哉游哉地打量她的小居室。

  韩晓的房子是自己买的。不到四十平米的独立单元房,顶楼,有一侧的屋顶还是倾斜的。虽然买得比较早,也还是套进去了自己的所有存款,而且贷款还差着好几年才能还清。不过,韩晓还是觉得这是自己做过的最靠谱的一件事。看多了自己父母的小打小闹,打从上班韩晓就开始琢磨给自己置办这么一个窝——就算有朝一日自己成家了,那夫妻打架的时候也好歹有个地方可以躲躲啊。

  没有多余的钱搞装修,又不愿意跟父母开口,所以房间的布置处处透着简单。唯一的奢侈就是在倾斜的屋顶上开了一扇漂亮的天窗,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

  邢原此刻正带着饶有兴趣的表情细细打量那扇天窗,听见动静,还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哎,你这个窗开得……会不会漏雨啊?”一转头,看见韩晓气势汹汹地拎着菜刀,黑着一张脸,好像真的很生气,邢原又乐了,“你的菜刀……看起来质量也就一般般。”

  地摊上十块钱一把的菜刀,当然一般般了,还用他说?韩晓举着菜刀指了指门,“别逼我当杀人犯!”

  小脸绷得紧绷绷的,眉毛也拧着,胸口一起一伏好像气得不轻。邢原歪着头很仔细地端详她,心里想:生起气来的样子,真像她。

  “你走不走?”韩晓怒了。

  邢原的眼神却莫名地软了下来,“好,我走,你别生气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泰国菜怎么样?”

  “泰你个头!”韩晓忍无可忍,“马上!出去!”

  看到她真被自己给逼急了,邢原也有点怕她会失手伤了自己,忙说:“马上走,马上走。”

  房门砰的一声紧跟着他的后脚跟关上了,韩晓却一下子没了力气,靠着门板,顺手就把菜刀扔在了鞋柜上。

  这都什么事啊?

  本来有条有理的日子,突然间全盘失控。工作没了,暗恋的梦也破了,自己还欠着银行好几万的房贷没还完,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个不着调的人,天天耍着自己当猴子玩……

  所有的糟糕事都是因为捡到了罗青枫。自己当初干吗耳朵那么好使呢?非得听见人家打手的那句话?自己该第一时间跑路啊,没事充什么“救美英雄”?

  就因为他是罗青枫?

  韩晓的眼睛又有点发酸。

  郭蓉蓉说得没错,罗青枫就是一个祸害。

  七、当然是真的

  她的工作令她整个人都有种泾渭分明的、鲜明而又肯定的感觉。她经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数据,如果想换成另外一个数字,就是很明确的“NO”。

  一个星期之后的周一,韩晓还是按时去了海工的技监科报到。

  刘东坡曾在系统内部的工作视察中跟她有过接触,论资历也算是她间接的老领导,在这一行里德高望重。就算她是韩晓,也无法拒绝他亲自打来的邀约电话,除非她不想再在这一行里混了。何况,她还欠着银行几万块钱的贷款等着还呢。人穷气短,马瘦毛长,都落魄到这地步了,任谁也志气不起来。

  不过这么一来,欠着那个人的人情算是再也推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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