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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说得太直白,顾小影张大嘴,被灌一口冷风,开始咳嗽。桑离急忙停下脚步拍她的后背,直到看见顾小影红着眼直起身,用一副“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声音似乎都含了凄凉,她说:“桑离,差不多就行了,人知足才能常乐。你离开这里吧,去上海找沈捷去。如果他不愿意结婚,你就回G城来,找个学校做老师,再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掉,一起过简单平凡的小日子。人一辈子没有多长的,‘是非成败转头空’,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好吗?”

  桑离看着顾小影,在狭长的街道上,身边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风吹过来,鼓起脖子上的围巾,飘到脸上,马海毛的质地带来轻微的刺痒。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只是回答顾小影:“上了路,就停不下来了。”

  顾小影也是第一次用那样悲痛欲绝的眼神看她,紧紧攥住她的手说:“桑离,你会后悔的。你明知道将来有一天,当你什么都有了的时候,你也会后悔的!”

  桑离没有回答她,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搭上了自己的一切,就真的不甘心停下来了。

  B-6

  紧随顾小影之后发现状况不对的,是赵倩华。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通行的“太太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规则,在赵倩华这样的女人身上,丝毫不起作用。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标准的丹凤眼,随便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妩媚生姿,以及,还有丹凤眼下犀利的目光。

  其实,一开始是个巧合。

  晚上,梁炜菘约桑离去酒吧。桑离不喜欢那里的嘈杂,也不喜欢昏暗的灯光,更不喜欢嘈杂背景与昏暗灯光掩盖下的那只别人看不到的手——常常,在酒吧角落里,梁炜菘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却在桌下逡巡。

  然而从表面上看过去,他脸上波澜不兴,什么表情都没有。

  桑离看着这样的梁炜菘,每次都恨不得真的学了巫蛊,诅咒他。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赵倩华从天而降——她和几个朋友一起来泡吧,看见梁炜菘与桑离坐在一起的时候,目光只是一顿,便从容地掠过去,转而呼朋唤友地找座位。

  桑离心里暗暗吃惊:赵倩华到底是没看到,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也是有恐惧的:被原配夫人撞个正着,就算没有什么都会心惊肉跳,何况两人中间也的确藏着猫腻,再掩饰也难免不做贼心虚。

  果然,过一会儿赵倩华便寻个理由离开她们那桌,好像很随意地靠近过来,坐到梁炜菘另一边,只是那目光阴冷得吓人,语气也十分不悦。

  见面第一句便是:“炜菘你这么闲啊?我们的新装发布会都不去,反倒有时间来泡吧?”

  梁炜菘和颜悦色却并不刻意地安抚自己的妻子:“我们今天有演出,结束后一群同事一起来坐坐,刚才有两个有急事走掉了,我们也打算马上撤。”

  赵倩华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看桑离:“小桑?”

  “师母好,”桑离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连称呼都换成最安全的那一种,“我正准备走呢。”

  “哦,”她点点头,“沈总最近没有来吗?”

  “来过几次,他也很忙。”桑离很温柔地笑笑,这笑容不仅无害,反倒更像是个沉浸在恋爱中的小姑娘的笑容,赵倩华看到了,终于暂时性收起满身的尖刺。

  “代我问他好,”赵倩华笑笑,“下次他来要告诉我们,我做东,大家聚一聚,将来少不了一起合作的。”

  商人的头脑果然就是商业化的——桑离在心里感叹,借势道别,抓紧撤退。

  她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赵倩华立即换上冰冷的语调,蔑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梁炜菘,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你不要让我成为别人的笑柄,我便会给你无尽的支持。反之,如果你让我面子上不好过,我也绝对会让你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挨近他,冷笑:“记住了,永远不要让我知道你招惹了别的女人。”

  在她的冷笑声背后,是深夜酒吧里越来越喧闹的大环境。灯光昏暗,从后面照射过来,看不清楚赵倩华的脸。梁炜菘微微偏一下头,轻轻一笑,伸手捏住妻子仍然细致秀气的下巴端详着,没有说话。

  在外人眼里,这样的两夫妻,以及他们碰撞在一起的目光,就应该就叫做“深情款款”。

  之后不久,新春演出季开始。

  到这时,桑离已经成为了演出季的重要一员——她的演出项目从腊月二十三一直排到正月十五,除了大年初一,基本都是徘徊在各式各样的舞台上。

  其实这样对桑离来说也是好事,因为沈捷必须回上海过年,所以只匆匆出现了一次,停留的时间也短得可怜。劳碌,对本身就痴迷舞台,又没有人陪的桑离来说,总好过闲时的凄凉。

  而梁炜松在那段时间也恰好忙着参加文化部组织的一系列演出,有好一阵子没有遇到,桑离便更觉得“翻身农奴把歌唱”,心情顿时好起来。

  只是,喜悦中的她忘记了,这里,也是向宁所在的城市。

  而短暂回国的向宁也没有想到,看一场演出,居然会遇见桑离。

  人与人的机缘,真的是很奇妙。

  演出票是别人送的——某天的饭局上,一个在文化部门工作的朋友好心给大家派发免费的演出票,分到他这里还开玩笑:“要几张?几个女朋友?”

  向宁也笑:“那就一张得了,免得我万一忘了带哪个去,再打起来,不利于后宫的安定团结。”

  众人大笑,包厢里其乐融融。

  也只有他一个人,语毕便低下头喝茶,借以掩饰眼底那些波澜起伏的哀伤。

  他不是不鄙视自己的——两年半了,他还是忘不掉。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究竟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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