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北京,终究与我无关 | 上页 下页
七二


  麦志强对她展颜一笑。

  陶洁推门下去,麦志强的车在她转身之际,已经迅疾地驶过如水的车流当中,不留一丝痕迹。

  陶洁的目光怔怔地追随园区的车子,心中到底还是涌上来一丝利用别人的愧疚,但是眼下,她显然顾及不了太多,深深吸了口气,她调整情绪,动身朝公司的方向走去,转眼的瞬间,目光扫过街对面,脚步蓦地顿住,李耀明肩上挎着电脑包,目不错珠地盯着她,似乎已经驻足很久。

  陶洁在意外的同时,大多心绪在刹那间涌上心头,脑子里却反而呈现出一片苍茫的空白。

  李耀明铁青的脸色已经明确无误地表明,刚才陶洁从麦志强车上下来的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

  陶洁望着他,喉咙口干涩无比,他双目通红,眼窝深陷,昨晚上想必也没睡好,垂在两边的双手紧紧攥着,仿佛随时都能挥舞出去。

  两人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遥遥对峙了近一分钟,李耀明终于揪住了一个红灯的空当,大踏步朝她飞奔了过来 。

  陶洁静静地等待在原地,她没有一丝想逃避的想法,因为她明白,这一刻迟早会到来。

  跑到她跟前的李耀明气喘吁吁,仿佛是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只有陶洁能听的出来,他的内心有多虚弱无力。

  陶洁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与自己不再相关的陌生人。

  “昨晚上,你……去哪儿了?”李耀明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已经不懂他自己。

  陶洁微微笑了下,“一个同事,男的。”她迎着他的目光,“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

  李耀明的眉心剧烈颤抖起来,垂在裤子两边双手也攥紧成拳,陶洁注意到了,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有一点悲哀。

  他的眼里堆积起了太多的内容,愤怒?悲伤?释然?抑或解脱?她一时无法分辨得清楚,也骤然失去了品读的兴趣。

  “李耀明。”她轻柔的换了他一声,一如过去他们在最最情浓时她嗔责地叫唤他一样,“你现在可以不必愧疚,我跟你两清了……我们……分手吧。”

  “不!”李耀明一个箭步上去,死死拽住她的手臂,他的表情是如此痛苦,“陶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陶洁任由他像个耍无赖的紧紧抓着自己,木然平视着前方来来去去的车辆与行人。

  “别离开我,行吗?陶子!”陶洁听得出来,李耀明在流泪,她的心情被一只手用力拽住了又狠狠扭转了两下那样疼痛,但她无法在此刻心软,她知道,如果她选择原谅李耀明,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她保持着僵硬着笑容,慢慢地反问:“即使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也无所谓吗?”

  李耀明噎了一下,紧接着,他使劲摇头,“不,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回来!”

  陶洁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李耀明的脸,眼神中的悲戚逐渐淡去,她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在乎。”

  李耀明呆住了,浑身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弱无力,他明白,一切终究无可挽回。

  陶洁低下头,轻轻拂开他拽着自己的却不再用力的手,她不再去看李耀明凄惨的表情,也不去听他惨烈的呼吸声,转过身去,他脚步匆匆,却是坚决地离他远去。

  她一直没回头,生怕自己会心软,会反悔,泪水不顾一切地滑落下来,她没有抬手去擦,她想在最后一刻留给李耀明一个坚强的背影。

  每次听到他狂热的呼唤,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选择原谅她。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却迟迟没有叫过她,哪怕一声。

  BR公司的招牌就在眼前,那黑白分明的符号象征着一种凛然不可冒犯的高傲与庄严。

  陶洁抬头望了它一眼,第一次发现,它是那么的干净,也是那么无情。

  贝蒂的办公室里,陶洁坐在老板对面,面前是一杯早已凉透了的奶茶,他看着它从发散着袅袅热气到平静无波,仿佛死去了一样。

  “你真的想好了?”贝蒂盯着她问,她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真挚。

  “想好了。”陶洁点点头,表情松了下来,其实决定一件事不难,难的是决定过程中要经历的彷徨与反复。

  十分钟前,陶洁正式向贝蒂提出了辞呈,也把辞职原因如实向她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跟所有人都没说,却惟独愿意向贝蒂吐露,也许以为她曾经见识过贝蒂最虚弱的一面,所以不惮于向她揭开自己的伤口。

  “虽然我是真的很舍不得你走,但你既然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也只能选择尊重你。”贝蒂笑了笑道。

  “谢谢。”陶洁由衷地道。八个月前,她根本没料到自己会闯进BR这样一家优秀的公司,更想不到的是,她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回顾这短短的数月,她似乎一直在忙于奔跑,而没有停下脚步来想一想,究竟该往那条路上走才是最合乎自己心愿的。

  “我刚离婚的那段日子也很不开心,整天把自己浸泡在糟糕的情绪里,一有点不顺心的事就发脾气。”贝蒂难得停下手下的活,在工作时间这样悠闲地跟属下聊天。

  “那是我儿子才五岁,他很乖,从来不给我添麻烦。有一天我去幼儿园接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指着树上的小鸟对我说:‘妈妈,我想要那只鸟,我想把它养在家里。’自从他父亲离开后,我总觉得自己欠了这孩子的,所以他无论有什么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他。于是我答应了他,我想爬到树上去抓那只鸟给他。才爬了半截儿,我就没力气继续了。我很沮丧地退下来,在树下嚎啕大哭,吓坏了儿子,他手忙脚乱的安慰我,说他不要那只鸟了。”

  “我们接着往家里走,我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很失败。可是,走在我身边的儿子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偷偷在笑,我很好奇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就是想让自己心情好起来,所以回忆了几件过去觉得好玩的事情。”

  陶洁专注地听着,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置身课堂,而面前这位BR中国最尖端的讲师所描述的故事里,一定蕴含着某种她暂时还未参透的深层含义。

  “你知道我听完他的话,心里是什么感觉吗?”贝蒂叹息一声,“我很感动,真的,感动极了。他才五岁而已,却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变得快乐起来。而我呢,我是他的妈妈,可是每天只知道怨天尤人,埋怨别人对我不好,埋怨老天对我不公!冷静下来想想,我真的没什么可埋怨的,因为没人欠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从那天开始我就决定要让自己振作起来,我要努力活着,活的比以前更好,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我儿子!”

  陶洁真切地觉得自己被故事里的这对母子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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