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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230.

  邵刚回来了。我在一个深夜的时候试探性的打了建国门的电话,当电话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居然有人接了。那是邵刚去深圳的一个多月以后,他去了以后我完全和他失去了联系,我几乎失去了所有人的消息。我最初一个人在西边的住处像田鼠一样生活。白天看书,发呆,听音乐。晚上写字,吃饭,上网。中间我曾经接过两个片子。一个是网站的宣传片,一个是纪录片。这两个片子都是朋友介绍的。开价都还不错。那个宣传片我花了五天的时间做完了,而那个纪录片则让我跑了一趟三峡。我和一个摄制组在三峡边呆了半个月。三峡就要拆迁了,四处都是废墟和尘土,来往频繁的车和人。我们是帮一个媒体拍一个关于最后的三峡的那么一个片子。我们去了白帝城、张飞庙,还去了神女峰。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状态很差,但紧张的工作和秀丽的山水让我渐渐的恢复了一些元气,正常的生活中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困扰,但突如其来的工作和人事让我来不及去想别的。

  片子结束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回到最初的状态去,可回到家以后,看着满屋的灰尘和陌生,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忍受那最初的孤独了,躁动不安的情绪又回到了我身上,我那么强烈的渴望热闹和人群,我开始一分钟都无法呆下去。我打电话给那些吃吃喝喝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就这么,生活又一次驶向了熟悉的轨道,白天四处胡乱睡觉,醒来以后出现在各种各样陌生或是熟悉的酒桌上,和一大帮人去酒吧尽情的宣泄,在酒吧聊电视,聊文学,聊音乐,聊女人,不亦乐乎。可我发现我的早泄依然没有好。

  在一次往日娱记朋友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嫖了一次。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嫖妓很紧张,我怕自己早泄,结果越怕越来,那姑娘脱了衣服刚上来,我就射了,搞得我非常难堪,为了不让那帮长舌娱记四处给我张扬,我封了个红包给那个姑娘忌口。我跟她解释说最近太久没做了,有些紧张,最近也比较累。那姑娘一见不做生意还有钱进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极无职业道德的拍拍屁股走了,临走时,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你那些朋友的。下次来记得还找我。我长嘘一口气,躺在床上,窝囊极了。

  那天晚上经过建国门的时候,我看见了我原来住过的那栋房子,心里忽然便想起了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邵刚回来没有,按理说,他回来应该给我打电话,但有段时间我去了三峡,也许那段时间给我打了我也不知道。夜里一点多的时候,我再次经过那里,发现窗户居然亮了灯,我站在楼下打了电话,邵刚接了。我上楼敲门以后,邵刚开了门,我看见他蓬头垢面的站在我面前,脸色极红,满口酒气。我进他房间,发现房间里极其凌乱,简直就没有下脚的地方,我站在门口张望着,只见突然他从我身后猛的一头栽在床上,不动了。床头摆放了好几个空酒瓶,角落里还有三瓶空的北京桂花陈。我坐在他床边,拍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他缓缓的抬起头来,满眼的血丝和疲惫。他突然扑倒在我的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我被他震得目瞪口呆。完全弄晕了。

  那是我看见邵刚第一次哭得如此厉害,尽管在他生日那天他哭得有些狼狈,但那明显是醉酒后的反应,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下陪他流泪,而这次来得实在是太迅猛突然了。我记得在遇见小米之前,他成熟,冷静,智慧,玩世不恭,而现在,憔悴,郁闷,绝望,失魂落魄。我看着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酸。我哽咽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抱着他,嘴里下意识的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大声点,没人会笑你的。

  十多分钟后,他从洗手间出来,两眼肿胀,一脸通红。他开了两瓶啤酒,拿了一瓶给我,说了我们见面来的第一句话,兄弟,我苦啊。

  231.

  邵刚是一个经历极其丰富的人。他发过财。在九十年代初,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开过公司,提着皮包四处买空卖空,狠赚了一笔,也过上了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后来被更大的皮包商骗了,还背负了十多万的债务。后来他在社会上混过,做各种各样的小生意,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曾经一度为了谋生他甚至还当过卡耐基成功法则的授课老师,每天带领一批人大叫我不成功谁成功,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推销员等等。他还卖过医药器械,卖过服装,开过饭店,但都没什么大的发展,来北京前更是在一个小县城当警察,每天抓扒手或是小偷,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整顿市场,赶得那些无证小贩鸡飞狗跳。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来了北京。

  我和他相遇的时候他穿着西装领带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一本正经,满脸的严峻和冷酷。那是一家很大的电视民营公司。他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担任一个人事部副主任的位置。直到后来我们被安排住在一起,彼此经过漫长的了解和相处,才有了些朋友的基础。半年后,等我们各自离开了那家公司时,我们已经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朋友,我们彼此欣赏,颇为器重,在人海茫茫的北京城里,我们有无数个深夜在一起彻夜聊天,安抚自己,并给对方打气。我一直认为他是我见过的对生活抱有极大的兴趣和热爱的人之一,无论生活跌入何种境地,他总是乐观,自信,不急不躁。

  不仅如此,他还能够检修家中的一切电器,他能和每个小区的居委会主任关系搞得非常之好,并且他极度的胆大妄为,任何一个他不熟悉的行业他都敢去涉足,凭借自己滔滔不绝的口才和敏锐的洞察力,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一席之地,甚至给别人行内高手的假象。他对待女人的方式非常稳妥,他让女人在他那里得到尊重,给任何一个有可能和他上床的女人情人般的温柔和绅士般的风度,但同一个女人他只上三次。他说这样才能杜绝情感的衍生。在三次以后,他下刀极狠。往往是姑娘稍有恋爱的苗头,就被他彻底的扼杀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身边的女人换得很勤,那些女人也愿意和他来往,他尊重她们,并在床上全力以赴。

  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曾经爱过一个女孩,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孩,在他二十出头的时候,那个女孩和他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他是如此爱她,他以为他能给她带来幸福,可当他生意破产的时候,他的腰被彻底的打断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在他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蹶不振。那个姑娘百般劝阻,却无济于事,最后她消失了,她莫名其妙的嫁给了一个很富裕的老头,半年之后,那姑娘拿了笔钱给他试图让他东山再起。他拒绝了。他开始混乱,并对这个世界的情爱产生了极度的怀疑。他对女性的态度开始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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