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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顾嘉树知道妈妈又在演老把戏,这话是特意卖人情给霍小栗呢,觉得妈妈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也有点过分,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妈知道你忙……”肖爱秋小声说,“嘉树,你能不能给妈一套钥匙?”

  顾嘉树一愣,“您要钥匙干什么?”

  “没事的时候,我过去帮你们打扫打扫卫生。”

  “不用,光看孩子还不够您和我爸累的啊,我们自己打扫就行。”顾嘉树一屁股坐下,点了根烟,肖爱秋劈手一把夺了下来,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看了霍小栗一眼,小声说:“祖宗啊,让小栗看见了,又跟你急,她都说多少遍了,吸二手烟会让铁蛋得咽炎的。”

  顾嘉树显得垂头丧气,都不知该怎么好了,从茶几上抓起烟盒就进厨房去了。片刻,厨房里响起了油烟机的轰鸣声。

  顾嘉树皱着眉头,站在油烟机下抽烟,越抽越烦,好像胸口堵了块石头。肖爱秋又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嘉树,你要是没意见,我就把你爸手里的那套钥匙留下了啊。”

  “好,您留着吧。”顾嘉树头也不回地说。

  抽完烟,顾嘉树翻了翻报纸,从资讯广告里找了个搬家公司的电话,打过去,预约了明天一早过来帮着拉东西。

  肖爱秋瞪大了眼睛道:“嘉树,你不是说找人帮着拉过去就行了吗?就这么十来个箱子,你犯得着花那份冤枉钱找搬家公司吗?”

  “用得着,妈,现在哪有请人白帮忙的?有请人吃饭的钱都还不上这人情的份儿,还不如请搬家公司利落。”顾嘉树说的是实情,想找人帮忙很简单,自打他当了分公司经理,平时不怎么联络的同学和朋友,也开始频繁地联络他了。他当然明白,大家频繁联络他并不是他突然有人格魅力了,而是他掌握了点别人想得到的资源而已。就搬家这点小事,只要他一个电话,不仅会有人帮着他拉过去,还会热情洋溢地给扛到楼上,更会借着他乔迁新居的借口送礼。

  但是,这样的热情他不愿接受,虽然说主动送礼才是件让自尊受辱的事,可是,在他看来,被别人怀揣了目的送礼才是更大的辱没,因为别人之所以给你送礼,至少是认为你的原则是可以被收买的。一个可以被收买的人,人格也不会高尚到哪里去。

  第二天一早,搬家公司的工人就过来把东西搬过去了,可乔迁新居的喜悦,他们脸上一丝都没有。还在冷战呢,谁都不理谁,霍小栗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就出门了,走在街上,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和顾嘉树之间,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温暖了?

  从她被推倒在地早产的时候吧?自从顾嘉树上任分公司经理以来,就整天忙啊忙啊的,回家就像头扛了一天重活的牛一样,往床上一倒,不要说和她说话了,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了。以前怀孕的时候,怕伤着孩子,她尽力克制着,不让顾嘉树碰她。可她后来把铁蛋生出来了呀,虽然他伤了她的心,可既然没离婚日子就要过下去,既然好也是过坏也是过,她还是想把日子往好里过的,所以她暗示过顾嘉树几次,她可以过性生活了,甚至在夜里主动过,结果,三次至少有一次顾嘉树懒洋洋地推托说床太窄了,怕冲动起来伤着孩子。

  霍小栗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未婚女人的失败是把恋爱谈黄了,已婚女人的失败是把婚姻经营成鸡肋了却无路可回。

  3

  夜里,她和顾嘉树项背相对地躺着,沮丧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自打结婚后,在婆婆和大姑姐眼里她整个就是一误闯进这个家、一点儿也不受欢迎的孩子,为了爱情,她忍了也认了,只希望有能力从家里搬出去。现在,终于心愿得偿,搬出来了,可是搬出来了又怎样?没有了爱,再华丽的家也是座坟墓,婚床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棺材罢了,摆着两颗行将就木的心。

  她叹气,辗转难眠,甚至,悄悄地流了泪,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其实,顾嘉树也没睡着,本来,搬新家是件高兴的事,可看看霍小栗沉着的脸,好心情全没了。他可以忍受霍小栗跟他发脾气,跟他吵架,可他就是不愿意看霍小栗那张生气的脸,胡适不也曾说过嘛,人最最可恶的举止,就是把一张生气的脸端给别人看,那是比鞭子抽打、当众辱骂还让人不堪忍受的滋味。

  自从生了铁蛋以后,霍小栗好像就迷上了冷战。一句话不中听,一个眼神不对,都能引起他们之间的冷战,更要命的是霍小栗对冷战非常上瘾,而且分寸拿捏得很好,在父母跟前,该跟他说话跟他说话,跟没事人一样,可一回到他们两个的小空间,她就变成了哑巴、盲人、聋子,好像他顾嘉树不是个人,而是空气。顾嘉树就不明白了,有事说开了不就得了?哪怕是吵也成骂也中,只要她开口说话,别把他当带着致命细菌的空气对待。

  他想和她讲道理,希望她能放弃这种两国交兵之后的冷战姿态,他们是夫妻,又不是敌我矛盾,犯得着这样吗?想着想着,顾嘉树就坐了起来,按亮了灯,推了推她,“霍小栗,咱谈谈?”

  霍小栗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

  顾嘉树有点恼了,“你能不能别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来?有事说事!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说!”

  “你没做错,是我错了。”霍小栗依然躺在那儿,声音像是从其他地方飘过来的,“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嘉树了,你是顾总了,你跟我说一句话是瞧得起我,我哪儿敢有意见。”

  “霍小栗,你能不能别阴阳怪气的?”顾嘉树忍了又忍,没把声音提上去。

  霍小栗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他,“你为什么叫我霍小栗?”

  “因为你就叫霍小栗!”顾嘉树觉得她质问得很荒唐,她就叫霍小栗嘛,他不叫她霍小栗叫什么?

  “对一个人的称呼反映了这个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不错,我是叫霍小栗,连我的同事都不会叫我的全名,你不觉得这三个字从你嘴里喊出来很冷很别扭吗?”

  顾嘉树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叫她小西瓜、宝贝、媳妇等等的昵称了。为什么自己会冷冰冰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叫出她的全名?是因为生疏了吧?虽然名字不过是称谓,可夫妻之间叫出全名,确实显得有点生硬了,就叹了口气,说:“我倒想不叫你霍小栗来着,可你整天沉着张脸,你让我叫你什么?着厚脸皮肉麻地叫你心肝宝贝?”

  霍小栗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到家,还是我的不是。”说完,就躺下了,顾嘉树觉得没劲,“咱以后能不能别冷战了?”

  “我是女人,只会冷战,火拼是男人的习惯。”霍小栗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一点,甩给他一后脑勺。

  顾嘉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霸道地一把扯开了被子,往地板上一扔,连霍小栗的睡衣都给扯开了,淡青色睡衣里,霍小栗雪白的身体像葱白一样,把他的眼睛闪得跳了一下,霍小栗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掩上睡衣,“干什么?要强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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