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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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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放松,也不敢放松,生怕闲下来的时候,他的影子再在心头出现,冷不防地给自己插一刀。 所以那一年,只有在午夜最深沉的梦里,她才会随心所欲地想起他,触摸着他,跟他满心欢喜地做着情人间的事,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止…… 但早上阳光亮起来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曾去想那些梦。 她底子极好,天生是读书的料,又十分用功,所以转年六月份高考之后,自己觉得考得不错,后来填志愿就填了省城的外国语大学。她大哥在省城常常换住所,为了等通知书,她只好回家乡的老房子暂居。 时隔一年回来,山路依旧弯弯,路两旁的绿树野草又是一年的浓绿。不舍得钱雇三轮车,她从镇里一个人扛着行李,走了十几里的路,快到花溪村的时候,腿乏得她一步都动不了,坐在路边上,伸手擦拭额头的汗,她用力揉着酸疼的肩膀,刚刚长长地出了口气,就听见近处有人声道:“那不是望舒么?” 望舒抬起头,见本村跟自己家关系最好的崔三婶手里拎着藤条筐正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惊讶地问道:“你们一家人不是搬到省城了么?你咋一个人回来了?” 当初从村里搬走前,因为刘二叔逢人就宣扬望舒跟那个劳改犯的“丑事”,村子里的人难免都有些看不起望舒,浑一点儿的村妇甚至当面啐她口水。未嫁的大姑娘名声坏了,最易被人欺负,好在叶望权泼皮一个,等闲的山民还不敢招惹叶家。但也正因为如此,叶望舒返校读书的事,叶家对外一字不提,连叶家搬走的时候,都没有循例请山里的乡亲吃酒,只把自家的农田给了崔三叔,那时崔三婶伺候女儿月子已经回来了,就让他们两口子帮着照看山上的房子。叶家五口人则在一个天尚未亮的早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乡。 此时望舒忙站起道:“我回来暂时住一阵,过一个月我再去省城找我大哥。” 崔三婶已经到了近前,藤条筐里装着一把青菜,显然是刚去地里摘的。她年老之人,走了半天山路有些气喘,到了望舒面前,她一边匀着气,一边打量一年没见的望舒,见她穿着一条青色泛白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衬衫,很久没有被阳光暴晒的肌肤显得细腻白皙,衬着一头乌亮的长发,整个人又俊秀又淡雅,跟往日在地里犁田时那操劳苍老的模样大为不同。 崔三婶看了一会儿,笑着叹道:“城里的水果然养人啊!你越来越好看了,一年没见,你比在家时俊多了。” 望舒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伸手提起行李,看着崔三婶筐里的青菜搭话道:“今年地里的空心菜长得还不错?” “空心菜么,不就是浇点水的事儿。”崔三婶跟望舒一起向村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望舒,你家前后园子我也种上菜了,你没意见吧?” “哦,没事,你给我们看着房子,我大哥还让我谢谢你呢。” “其实我就是看那么一大片的地空着可惜,在前面园子种上了玉米,后面本打算种菜的,前阵子我腰疼,就没来得及动手——你要是住一个月,下个月就能吃新鲜玉米了。”崔三婶不问主人就种了叶家园子的地,本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会儿听了望舒的话,想到往日望舒不言不语的好性子,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望舒笑了笑,多熟悉的家长里短的话,自己读书一年,把往日这样依着天时忙碌耕作的生活差不多忘光了——如果这次能考上外国语大学,以后一辈子她都要离种地耕田远远地,再也不要过那老黄牛一般的日子! 想到今后的日子,她那已经灌了铅似的腿沉重得几乎挪不动,身上累,心里更累,想着就算离开这大山,她也仍然是一头要操劳辛苦一辈子的老黄牛,只不过在到处都是水泥沥青的城市里,老黄牛连田都没得耕了。 她手在行李绳上紧了紧,提起一口气,硬是把心口的忧虑乏累压住。 “崔三叔好么?”望舒问三婶。 “他又到十字路口那边的加油站给人打更去了,不在家。”崔三婶答。 望舒心里一动,看着崔三婶道:“三婶就一个人在家?”看崔三婶点了点头,她低声问道,“那三婶你跟我一起到山上住行么?我一个人,家里连个小孩都没有,晚上怪怕的。” 崔三婶看着望舒,心里会意,知道望舒是怕如今名声不好,受人欺负,请自己去做伴。崔三婶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行,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住也挺没趣的。我再从家里背点儿粮食过去,你这一回来,冷锅冷灶,啥也没有,就用我家的吧。” 望舒安了心,到了山下的岔路口,她跟崔三婶暂时告别,一个人沿着山路向上走,到了路端,一眼望上去,自己当家时红红绿绿的菜园和院子,如今种得满满的玉米,一人多高的植株,长长的绿色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挡住了记忆中熟悉的家门。 离开一年,不变的似乎只有记忆了。 曾经很多次在读书累了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站在大门口,隔着园子看凭门而立的许承宗,想起他对着天空怔怔发呆的样子。侧脸那样的英俊,即使是时隔一年的记忆,仍能让她的心跳加速。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甚至连分别都不那么美好,可她心底深处记得最清晰的,不是他临别时的无情,也不是他初来时的粗鲁,而是他站在门口默对天空的刹那——定格在自己心里一般,想起他来,就是那一刻的样子。 寂寞青春遇到的这个男子,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见,可那些心动的瞬间,在一片愁苦惨淡的日子里发生,仍美好得让她庆幸。 既然这已经是一个回忆,她宁愿只记得那些让自己感到幸福的。 她拉开大门,沿着长长的石板路向屋门走过去,当初自己在家时甬路两边开得热热闹闹的芹末花,这一年过去了,被高高的玉米秆子遮住了阳光,稀稀落落地只剩了几棵。 繁华不再,物非人亦非了。 她心里有点儿难过,背上的行李勒得她手疼,就把行李放在路上,人坐在上面匀气,玉米浓密的青纱帐子把她夹在中间,世界是这样的静,静得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往日养家的责任,过去一年苦学的压力,在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她只是她自己,坐在行李卷上,什么都不想,让脑袋和心都空着,空到最后悄然淡去,有些寂寞了。 望舒甩甩头,从行李上站起,她向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听自己的鞋跟哒哒地响,更将心头的那点寂寞放大。到了院子,东窗下芍药花栏里怒放的几十朵粉红让她蓦地停下,看着那些娇艳欲滴的颜色,开得热热闹闹的,总算让她低落的心情好了些。 她拉着行李走到花栏旁,怔怔地看着。 曾经有个男子在这里转过身,手里握着一朵粉色的芍药笑着递给她,高大英俊,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己——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个时刻吧,黄土垄里,庄稼田中,摆不脱甩不掉的单调枯燥的生活,一朵粉色的鲜花给她晃出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劳累,没有恐惧,她不再是一个牛马一样操劳的女人,而是满心欢喜地在这个青春将逝的年岁里憧憬着有个男子爱自己。 能够跟一个男子相爱,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即使只是憧憬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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