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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不但财富世界里没有她,连感情世界也没有她的位置。

  这边许承宗接着道:“‘女人香’的内衣定位既然是都市白领,这些即将走入社会的潜在女白领的市场也不可小视。我打算结识一下这些大学的校长,掏钱办些活动,甚至设立一个‘女人香’的奖助学金计划。不用多少钱,就当在女学生里打广告了。”

  程馨慧大悦,一整天了,第一次面带笑容地说:“这个想法不错——可是又何必挑师范大学?以‘女人香’的定位,该找省里最好的综合性大学才比较合适啊!”

  “师范大学里女学生很多。”许承宗看着母亲,又看了看手里的手机,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妈,咱们家跟这些大学的校长打过交道么?”

  程馨慧笑了,“傻孩子,没打过交道,现在打就是了。”她转过头看着王东道,“大东,你去联系一下。”

  王东忙答应了。他站在姑姑身后看着许承宗,许承宗也看着王东,两人目光对视一番,王东对许承宗无声地嘿嘿笑了几下,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一会儿我回来,仔细问你。”

  许承宗忍不住笑了,看着王东出门。

  刚才还人挤人的病房,这会儿就清静下来,只剩下母子二人。程馨慧坐在轮椅上盯着儿子,从监狱出来五六个月,养得长长的头发,这场祸事之后,剃得只剩下一层发茬,相比原来长发的肆意不羁,此时倒多了一丝成熟男子的阳刚之气,脸的轮廓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英俊刚毅,连一天不剃须下巴上就胡楂满布的遗传都一模一样。

  三十年的夫妻,一朝撒手,再也相见无期,最近她总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初会风华正茂的许世轩,对他一见倾心的那一刻,回忆越多,越是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若是真有阴间,世轩在那里碰见自己,会恨她么,还是会接着不理她?

  “这样伤筋动骨的事,怎么不跟我联系呢?”放下自己的心事,程馨慧问儿子,她看见许承宗脸色木然,没什么反应,轻叹一声,良久道,“承宗,你——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妈妈么?”

  许承宗看着母亲,他乌黑深邃的眼睛里藏住了一切真实的情绪,只简单地答:“您别想着从前的事了。”

  程馨慧听了,目光在儿子头上那块青肿消了之后留下的淤青处看了几眼,想到刚刚医生检查过儿子身上密密细细的伤痕,毫无血色的嘴唇一阵颤抖,后来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是在怪我。妈妈当初一步走错,竟然害了你十年,这十年里,每次想到你在监狱里跟那些最坏的败类在一起,我的心里从未有过一刻安宁。”说到这里,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儿子。

  许承宗本能地缩了缩,后来终于没动,任凭母亲的手握着自己的手,听母亲道:“你在里面蹲牢,我在外面也坐牢——妈妈心里也有个牢啊!你出来这么久,一直躲着妈妈,难道——难道真的不能原谅我么?”

  许承宗感到母亲的手冰凉,他自己呆了一会儿,似乎不经意地去拿桌上的水,顺便把手从母亲手里挣开,他饮了一口水,后来说:“您别说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出来了,一切都会很好。”

  程馨慧看着儿子,脸上的伤感慢慢淡了,自己定了定,她端庄的眉眼只要不笑,就会显得过于严肃。一生经历太多是是非非的女人,自控的能力还是超乎常人的,她收起刚才的哀伤,对儿子轻声道:“你这次出来,本该从底部做起,历练个一年半载,再接手你父亲的生意。可妈妈的身体不容许了,从你父亲去世之后,我身体越来越差——承宗,你是你父亲的孩子,即使在监狱里十年,没机会接受正规的教育,但以你遗传你父亲的天分,我相信你还是个优秀……”

  一直静静的许承宗听了母亲最后一句话,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罩上一层寒霜,他长长的手指用力捏着手里的玻璃杯,里面的水微微晃动,终于打断母亲道:“我父亲——”他顿了一下,神情里的痛苦已经无法掩住,怨恨和愤怒在眼睛里一闪而过,声音都痛得带着锋利的棱角,他把玻璃杯当啷一声放在茶几上,他看着母亲,薄薄的嘴角痛苦得扭曲,“我父亲……总是我父亲!因为我父亲的遗传,我才会优秀,因为我父亲,我才有了一切,是么?妈,您——您有没有想过我,只是我,不是许世轩的儿子,不是那个完美男人的孩子,就是您生了我,您作为一个母亲觉得我好呢?”

  “这有什么可气的?我自然觉得你好,你是我的儿子啊……”许母有点儿莫名其妙,她看着儿子的痛苦,不知道他的怒气所为何来。

  许承宗紧咬牙关,下颌紧绷,他突然打断母亲道:“告诉您一句实话,我烦透了做你们俩的儿子!”

  “承宗……”程馨慧惊讶地看着儿子,脸上都是不解和疼惜,轻声道,“是怪妈妈害了你十年么?妈妈不怪你恨我,其实妈妈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她说到这里,似乎想起来什么伤心至极的事,神情大变,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她用手堵着嘴,喉咙哽着说不出话。

  许承宗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大恸,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里,她都像是个女强人一样,极少显露内心情感,这时候看着她苍白憔悴的样子,许承宗大为惭愧,他不习惯道歉,犹豫了很大一会儿才道:“您别伤心了,刚才是我说错了话。”

  程馨慧怔怔地,听着儿子安慰的口气,很久之后方把掩着嘴的手拿开,她看着许承宗,眼前的这张脸像极了他,跟她初见他时的年纪都一样,那时她在长辈的安排下见到刚刚二十六岁的许世轩,高高的个子带着满身的自信走进门来,乌黑的眼睛扫过自己的脸,对她淡淡一笑——

  从那一笑到如今,三十年眨眼般过去,三十年里她痴心一场,为了得到丈夫的心,她用尽心力,谁想到最终仍是害人害己的一段孽缘!

  其实这场痴心如果不曾害了唯一的儿子,她倒也没什么好悔的。

  她收住伤心,静了一会儿叹道:“将来总有一天,或许是等妈妈死了,你就会知道妈妈为了让你出狱,都做了些什么!”

  许承宗满心疑惑地看着母亲,见母亲憔悴的脸因为伤心显得更加苍老,自己张开口,想说什么,可最终没有说出来。

  “我有点儿累了,你好好休息吧,把伤养好了,一大摊子事等着你呢。”程馨慧迎着儿子的目光笑了一下,笑容里含着一丝苦涩难言之意。她伸手按许承宗床下呼叫护士的按钮,对讲机里传来值班护士的声音,程馨慧让自己的贴身护士过来。她靠在轮椅背上,临走前眼睛在儿子脸上扫视一下,轻轻叮嘱道,“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过两天我来接你。”

  许承宗点头,看着护士把母亲推出去。房门嗒的一声挂上了,他一个人在静静的病房里怔了好久,想着往事,母亲、父亲、那个十年前害了自己一辈子的父亲的情人,还有母亲刚才莫名其妙的话,想到后来,他心情大糟,不知不觉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手机,快捷键拨了号码,铃声响起,一直响,却没有人接听。他皱着眉头又拨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听。

  她还在生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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