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不曾放纵的青春 | 上页 下页


  叶望舒看了两遍,心里还是有些懵懂。这二胖子是对自己有意思么?她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儿红,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呢。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情书,也太隐讳了点儿,而且还有错别字,通篇也没有一点儿表示好感的意思。

  可这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异性跟她主动联系啊!她已经过了二十四岁,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一分一厘地从土里刨食般地过了五年,那些灰姑娘碰到白马王子的美梦对如今的她而言,太可笑了。她的生活里没有梦,只有忙不完的活计,永远不够的钱,从来填不饱的几张嘴……

  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有男人看上自己了,她从地上站起身,走到门后挂的小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肌肤黑了,粗糙了,鬓角的头发干燥无光,如果那个刘国志印象里的自己是十多年前的她,只怕他看到如今的叶望舒,也会失望至极。

  她想着记忆中的二胖子,觉得自己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当年她除了崔铁,从来不曾看过别的男生第二眼。这些年过去了,穷苦和孤独对她,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她就算穷得叮当响,也不会勉强自己跟一个毫无感觉的人生活一辈子。

  她把手里的信抓在胸口,很多年不曾对上天祷告的心,慢慢地对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轻声祈求着:求你,老天爷,让刘国志是个好样的吧!长相我不求,有没有钱不要紧,只要他心眼好,谦虚懂礼,凡事懂得为别人着想,对我来说就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了。

  她想着心事,门被推开时,她出其不意地吓了一跳。见小燕着两只湿手站在门口,对她道:“姑,我全都干完了。衣服洗完了,鸡屎都擦净了,用的洗衣服剩下的水。”

  叶望舒看见侄女衣服的前襟都湿透了,心里大起怜意,她走过去把侄女搂在怀里道:“好孩子。姑姑刚才说你,你没生气吧?”

  小燕因为被叶望舒逼着干活,虽然赌气干完了,但脸上仍残存着一丝气恼。这时候听见姑姑这么说,那个通情达理的姑姑似乎又回来了,她就笑着说:“没事。我收拾得比小宝干净多了,姑姑你快点儿出来看哪?”

  叶望舒答应一声,看小燕出去了,自己转身把信塞在炕几的底层被子里,才走出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母听孙子孙女说起有人给姑姑写信,连忙跟女儿打听,“谁来的信?不是你哥哥的债主吧?”

  以前叶望权吸毒的时候,曾经到处举债,其中因为有几个大债主逼着他还钱,不然就要卸掉他一只胳膊,叶望权没办法才铤而走险去贩毒。这些年来,叶望权人虽然在监狱里,可是仍时时有以前的债主上门,只不过进了门看见一门的孤儿寡妇,什么办法都没有,渐渐地也就不再来了。

  叶望舒摇头,她不想跟母亲说是刘国志来的信,母亲虽然足不出户,可万一让两个侄儿听见了,传到山下刘国志的本家里,难免说不清楚。

  “是我的一个老同学。问问我现在怎么样了。”叶望舒敷衍着答。

  “男的,还是女的?”叶母不依不饶地追问。

  “女的。”

  叶母听说是个女的,就不往下追问了。一家人默默地吃饭,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叶母看着女儿,长叹着道:“让你受苦了。”

  叶望舒见母亲脸色愁苦,自己一个人在物质上支撑这个家好多年,她已经有些不堪重荷了,可更让她感到难以承担的是母亲精神上的脆弱。母亲的身体状况也似乎随着心情的变化时好时坏,比如昨天还结实硬朗地给自己熬汤烧菜,怎么今天就卧炕不起,连听见公鸡进了厨房都不肯从炕上起身?

  “妈,哥就快出来了。咱们家再也没灾没难了,你好好养身体,别总是胡思乱想。”

  叶母低着头,后来说:“我也觉得自己受了刺激。躺在那间屋子的炕上,总是想起你那不要脸的死爹,虽然他人都化成灰了,可还是恨得我牙帮子疼。这房子总让我想起那不要脸的死鬼,不太吉利。我想着等你哥出来,他要是真出息了,能在外面找到活干,我就跟着你大哥一起离开这儿。帮你大哥洗洗衣服做做饭,看看外面的人什么活法,兴许我这心一敞亮,病就好了。”

  叶望舒听着,对这个想法不太乐观,大哥那浮躁的性子,养活自己都困难,别说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了。不过母亲的病根兴许还真是在这房子里憋出来的,出去散散心也好。

  “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她安慰母亲。

  叶母点点头,看着女儿在灶台上抹拭清洗。一个乡下烧柴火的灶房,在女儿的手下,一点儿灰尘油垢都没有,用破了的锅盖把手处,女儿用巧手仔细地缠了一层藤条,严丝合缝,妥帖舒服得就像女儿本人——难道真是老话说的,女人太干净了,命就不好么?

  “我来扫地,你去歇会儿吧。”叶母拿过扫帚,对叶望舒说。

  “天还早。我去把你楼上的屋子收拾一下,过些天农田里的活计忙完了,我就把你的东西挪到楼上去。大哥回来了,就让他在楼下住。”

  叶母点头。

  四个多月,还有四个多月,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回来了。

  六

  水溅在小宝的屁股上,他嗤嗤呵呵地一阵乱蹦,边蹦边嚷:“姑,可舒服了,你也来洗吧?”

  叶望舒摇头,看着湖里被两个侄儿泛起的涟漪弄皱了的云影,默默地出神。现在是农历的七月份,天渐渐地热了。虽然独门独户地住在山上,可她还是很小心,每天的梳洗都是端盆水到自己的屋子,绝对不在湖里游泳。可小宝小燕不肯,俩孩子非要到半山后的湖里去洗澡。叶望舒担心他俩淹着,次次都跟着,开始时觉得干了一天活的筋骨疼得慌,时间长了,发现坐在湖边上,看着远山青青、湖水潺潺,倒也不失为一种休息。

  她从小就喜欢呆呆地坐着胡思乱想,说胡思乱想,其实还不确切,她多数时间都是呆坐着,什么都不想。就这么盯着天上那片浩渺的蓝中的一点一点白,可以一看就是半天。

  可惜这样的时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十分罕见。五年多了,她很少有空闲。从早上睁开眼睛,就是忙不完的家务、做不完的农活。冬天是农家歇锄的时候,她的身子偶尔有空闲,可当她坐下来,想像年少的时候一样天马行空般地胡思乱想一番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自由不起来了。生活就像一个沉重的砣,拖着她的心跟着一起下坠。

  所以这一刻才如此珍贵,她静静地感受这空蒙的世界,似乎天边的飞禽叫声都近在耳边,嘎嘎地,划破静空,在心头久久回味。她微微闭上眼睛,真想就在这静山鸟鸣中躺下,睡上一觉。

  “哎呀,姑啊,我脚抽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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