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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弈阳笑道:“那么久的同学关系,感情一定很深厚咯?”

  “还好。”容沫微涩,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没有合适的词汇,张张嘴,终是不语。

  车子在青灰色马路上飞驰,车内静寂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在这样难耐的沉默中,容沫却突然嗅到了酒精的味道。淡淡的,却似乎透过每一个毛孔都钻入她的肺中。

  “你喝酒了?”平常的口气,自然得让容沫自己都觉得吃惊,可她的话已出口,便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嗯。”易明晞似乎是愣了一秒,“工作应酬。”

  “哦。”容沫侧头,看一旁的程弈阳已经不断打起瞌睡,便抽出车上的靠枕靠到车窗,让他的头靠上去。程弈阳一向有这个毛病,上车便会犯困,且睡得很香。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在X大?”刚做完这个动作,易明晞的话便传了过来,容沫倏地抬头,正迎上反射镜上映着的一双端凝淡定的双眼熠熠生辉。

  她一时间愣住,大约怔愣了两秒,看他依然透过镜子看她,缓缓一笑:“我奇怪,但你说了是工作。”

  “对,是工作。”他似乎感到她的答案可笑,重复了一遍又将冷淡的笑意凝上唇角,“也是约见长辈。”

  “约见长辈?”容沫抬头。

  “嗯。”他挑挑眉,满意地将她的讶异看在眼里,深不可测的眸光透出恶意的玩味,“蓝校长和蓝若琳,你不觉得应该有什么关系吗?”

  话落的一刹那,容沫恍然大悟,全身的血液却像是凝结成了冰,无法抑制的冷。她只觉得在这车里难以呼吸,迫切想要跳下车去。

  幸好,车停了,容沫抬头,已经到了她的小区里。

  程弈阳依然未醒,容沫喊他的时候他还处于迷糊的状态。这几日他时差倒得很乱,有时候白天晚上都困得像是即将步入冬眠,有时候却是连着几天的不眠不休,昨天一整天,便几乎没有阖眼。

  容沫拽着程弈阳的胳膊,用力将他拖出车外,他睡得正香甜,没了意识的身体显得格外笨重。想起易明晞在前,容沫突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烦躁和气急,抬起手就在程弈阳脸上拍了几巴掌,虽不狠但声音却极响:“程弈阳,程弈阳!”

  耳旁一声轻轻的笑声传来,容沫更加气不可耐,无意识地便唾出一句法语的咒骂。

  大概是听到母语,程弈阳终于起身,但仍是处于半清醒的状态,半眯着眼睛,含糊道:“我先去睡觉了……”说完,也不理她,抬腿就走。

  容沫无奈,刚要跟上,却听身后一声轻哂传来,虽然声音极低,容沫猛地回头。

  易明晞正斜靠在锃黑的车门旁边,皎洁的月光为他铺洒了一身的朦胧,他的一双眸瞳灿若繁星,丝毫没有那日她初见时那般犀利冷漠,他的唇角微扬,显然是在微笑,而且是打趣的微笑。

  “谢谢你。”容沫忽然想起来还没道谢。

  易明晞像是没听见一般,慢慢向她走了过来,而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偏偏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直到那个声音缥缈淡然地出现在她上方:“你刚才骂的是谁?”

  易明晞原本就比容沫高过一头,经过四年的分离,容沫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又矮了几分,抬头平视,她只能看到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似乎满世界里都布满了他身上的味道,清新的森林气息夹着酒的香气,闻者欲醉。

  她像是被抽去了神志一样原地不动,直到他说了第二遍

  “你刚才骂的是谁”,这才回过神来。她倏地抬头,黑亮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饱满晶亮得如同璀璨的宝石:“你懂法语?”

  易明晞看着她的眼睛,唇角抿出一丝笑意,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刚才那句法语:你这个蠢猪,你刚才骂的是谁?”

  “程弈阳。”她仿佛是有些窘,如玉的面庞浮现了几分绯红,“你懂法语?”

  “是,我懂法语。”易明晞眸子里的颜色一点点加深,容沫甚至可以自里面看到自己的无措与窘迫,“容沫,你去了法国,我便学了法语。”

  “我用了几个月时间,抛下一切学了法语,课也不上,家也不出,就为了学法语。

  “我想知道,那个国家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你抛弃五年的感情,头也不回地就走,能让你四年未归、消息全无,如此绝情地走。”

  他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边,温热而又轻柔,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压抑了四年的情绪慢慢激活。

  容沫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这样的距离太可怕,她几乎想将这几年的辛苦克制与隐忍彻底抛弃。而她的脖颈也已经被他的呼吸缭绕得有了酥麻的感觉,她努力平静自己的语气,抬头微笑:“那你知道答案了?”

  “知道了一些,却不是答案。”他唇角微勾,一瞬间眸色千变万化,“你走后的第三个月,我去了法国的Y大。”

  他似乎是有心逼她,再一次将身子靠向她的方向:“我去了法国,看到了你和刚才的那位先生并肩坐在一起,身后是满树的花朵,娇艳得让人艳羡。”他浅浅地微笑,却像是一柄利刃,划得她心疼,“而你和他,无异于一对金童玉女。”

  “容沫,你的本事见长,一个多月,就能有段异国恋情,而且男方对你还很痴情,竟能追随你至中国。”他的薄唇抿出浅弧,突然伸手撩动她的发丝,一声轻叹,“可是我觉得,这个不足以成为你离开的理由。”

  又是笃定的口气,自信得仿佛将全世界的人都看透。容沫瞪着他,一种羞辱感自心底涌了上来,逼迫她冷笑回击:“是吗?易总裁,四年过后,您还是觉得您一如从前地了解我?”

  “我告诉你,在出国前,我便与程弈阳有联系。”她黑亮的眸子绽放出浅浅的笑意,一丝耍弄他的志得意满,“记得大二下学年,我无意中参加了一个广告比赛,而且还获奖了么?”

  易明晞侧头,紧紧地盯着她。

  “作品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叫做《独爱骄阳》,”容沫冷笑,“作品获了一等奖,而且被CHY公司征用,主办方让我去法国CHY总部领奖。

  “那时你请了一个月的假,并没在学校。我便自己去。领奖的时候,遇到了程弈阳,他是CHY老板的儿子,有钱有貌又有才智,我们一见钟情。他的父亲也很喜欢我,承诺让我在学校修半年的广告学之后便会联系法国的学校让我深造硕士,这么优厚的条件,我不答应是不是像傻瓜了?

  “所以,易明晞,你不是想要知道理由吗?”容沫微微一笑,“这便是理由。我没有苦衷,没有像言情小说讲的那样有不为人知的难处,我变了心,崇洋媚外,这便是理由。”

  易明晞不语,漂亮的黑眸眯成了一道缝隙,如同细细的针,将她的心扎得生疼。

  容沫凝睇着他微笑,犹如第一次与他见面那样,笑得毫无心事:“易总裁慢走,我先上去了。”

  不等他回答,容沫头也不回地便走,身子僵硬,脖颈挺得直直的,仿佛唯恐在易明晞面前没了底气。直到身后传来狠狠的摔车门声音,她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即将踏进黑黑楼道里的身子也颓然绵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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