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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7

  时间缓缓流逝,我左手酸痛之后就换右手,右手累了又换左手,就这样反反复复,我不敢停下不敢松懈,害怕瞬间的停顿失去的就是出去的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上仿佛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真的是有稳重而沉健的脚步声,那一刻我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几乎喜极而泣。

  从我喉咙里发出几个沙哑而模糊的字眼:“我在里面……请放我出去……”经过长期的喊叫,我的声带已经发炎,说出的字眼也是含混不清的模糊。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传来,然后是一个男声:“是谁在里面?”

  他的声音在我耳中听起来无疑是天籁之音,我跳起来扑到门边说:“是我,我在里面,快放我出去。”

  男声疑惑地问:“这里面怎么会有人呢?你是谁?”

  “许诺,我是林小溪。”他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是许诺。

  “林小溪,你不是早已经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面?”许诺问,“这间屋子是专门堆放闲置设备的杂物室,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这个问题等我出来再跟你解释吧。”我有口难言,真不知道如何从头跟许诺解释这一切,随后我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今天晚上我和顾医生、宋医生关于一个病人的就诊开了一个专题会议,散会时已经很晚,经过这里时听到很大的动静,又见这里的灯一直不停地闪烁,所以上来看看。”他解释说。

  想不到我在心里一声声地呼救,回应我的人竟然是他。

  想不到解救我一次又一次于困境中的人,也是他。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交集就止步于几次平淡的交往,可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在我最失意的时候遇见的人是他,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见的人是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遇见的人是他,在我即将被恐惧吞噬的时候,遇见的人,都是他——许诺。

  也许我和他只是两条直线,根本没有相交的可能,他的视线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停顿,我的目光也从来没有因为许诺的任何动作而有所牵引,可偏偏有些人不甘心,是她刻意的安排才将我们的姻缘线绑在了一起。

  周筱竹永远都不会想到,我和许诺真正交集的那一天,是拜她所赐。

  “许诺,我很怕……”我有气无力地说,经过几个小时的煎熬,我已经心力交瘁。

  他用手推了几下门,再用脚踢了几下,除了有引起剧烈震动之外没有任何效果,倒牵动着那几具骨骸不停抖动,使得我更加心惊胆战。

  “你等着,我去找人帮忙。”他说。

  “别……”我的话音还未落,他已经转身离去。

  夹杂着绝望、无助的等待最为漫长,他离开的五分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小溪,这附近都没什么人经过。如果要找人的话,我必须回住院大楼那边,你得多等我一下。”他抱歉地说。

  “许诺,你别走。”我急切地喊道,“你一走,我真的很害怕。”

  “那怎么办?”他问道,“要不我坐在这里陪你吧。”他说着便坐了下来,对着我说,“你也镇定一下,坐下来。”

  我背靠着门坐了下来,我们就这样背靠着背,相隔一个门板的距离。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轻缓,他身体的温度。

  不爱一个人,也许一生一世的相对,都是无迹而终的平淡;可是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分一秒,便是一生一世的纠缠。

  在所有人眼里,许诺好像一块冰,无人可以亲近。可是,他却能够将昏倒的陌生女孩带回家,能够不动声色地提醒一个与他毫无相关的女孩注意身体,能够在外面下雨的时候给她递上一把雨伞,能够在一群孩子面前展面他无暇的笑容,在他的内心,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温暖和热情?

  在我最为软弱无助的时候,他总是像天神一样地出现。那些漫不经心细小的温暖如同穿心利剑,刺入我的心脏深处。我想,我陷入了另一个劫数。

  “许诺,”我故作轻松地说,“要不咱们聊聊天吧?”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聊天?”他不无佩服地说。

  “还不是全怪你!如果你今天能够接受我的采访,我也不会被周筱竹护士关在这里。”

  “周筱竹?为什么?”许诺的声音很惊讶。

  “她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我想后面的话已经没必要说下去,他定会明白。

  果然,他拖着尾音,哦了一声,我和他都有那么一刻的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说要聊天,可不能让气氛冷下去啊!”还是我先开口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于是我们断断续续地用语言来填补长夜的空白,聊我和他的童年趣事,聊我和他的大学窘迫生活,聊现在工作的乐趣和烦恼……不知不觉中,东方的黑暗被点点曙光点亮。

  就算我以前用膝盖加脚趾头,也不会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完成了我对许诺的采访。

  寂寥长夜是很适合吐露心事的时机,说着说着,许诺竟然声音哽咽,对我说起了他的童年噩梦。尽管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只有三岁,可一切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在他的心中,永远隽刻。

  三岁孩童在母亲怀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缆车的绳索慢慢牵着他们上升,在山的顶部,父亲已经在那里等待。可是瞬间的黑暗,让他对天堂的向往变成了对地狱的恐惧。黑暗中,他被一个宽大而温暖的怀抱紧紧庇护,这个怀抱让他远离了恐惧与死亡。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眼睛所能触及的只有父亲,而没有了母亲。

  第二天的新闻报纸,很多都报道了这样感人的一幕,母亲用怀抱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他的明天……这个故事在许诺的记忆中占据最痛苦的一部分,他的语音几度哽咽,几乎不能说下去。

  在我最快乐的年华,我亲眼看到亲人生命一点点地流逝却无能为力,我想这也许是冥冥之中我拉着许诺的手感到安宁踏实的原因。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经历,有着同样的心境,对对方的痛苦感同身受。

  我对他说:“你母亲这样做,并不是想你日后生活在痛苦的回忆里,而是希望你活着,延续你的快乐。”这话不仅仅是对他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妈妈走的那天,还不忘交代我要和刘阿姨好好相处,她并不希望我带着仇恨生活。

  许诺唔了一声,隔着门,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还像往日一样冰冷。

  谈得再多,但许诺对他的感情经历,依然只字不提。对于可意提到过的许诺死去的女朋友,也许就是周筱竹口中的“聂心妍”,我依然无所知。

  这个寂静而孤清的长夜,我们用语言温暖了对方的孤寂。

  但我们之间,始终还隔着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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