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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于是自己一个人穿了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出门。郊区离得远,该坐地铁的,单冬青走到地铁站外,浑身一僵,又连忙调转视线,到处找公车坐。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不一会公车窗子上就起了一层白雾,单冬青擦了擦,看到外面四野萧瑟,枝头凋零。她在车上一直发呆,还不觉得有多久,就到了山下墓园。

  到了之后才记起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这两天花也没得卖,她转了半天,挑了几样水果,正要掏钱,身后一只手伸过来已经付了。回头一看,正是徐杨含笑的眼睛,单冬青很惊讶,问:“你不是在上班?怎么会到这里来?”

  徐杨一手接了水果,便往里面走,说:“我请了假,本来想和你一起来的,结果你自己先走了,比我早一班车。”

  单冬青点点头,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既然徐杨都来了,也不影响什么。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找到单父的墓,清扫的还干净,碑上的照片也被特意擦过,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正对来者微笑。这是单冬青最喜欢的表情,当初从大堆照片里面特意挑出来的。

  墓前还摆了一束菊花,白的,绿蕊,似乎被放下没多久,还很鲜艳。

  单冬青一愣,下意识地往周围张望,没有自己认识的人,不知道是谁先来送的花。

  把水果放在旁边,她说:“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心,这两天菊花很少见。”

  “可能是你爸爸以前的朋友吧。”

  单冬青对这位送花的人从心里感激,她爸爸在世上又多了一个惦记的人。

  碑上已经擦得很干净,她又蹲下来用手细细拭了一遍,碰到照片时,目光停下来,看到里面微微含笑的男人,心里就一痛,经历了天长地久的钝痛。徐杨在旁边一直沉默,见单冬青脸上黯然,就安慰她说:“你爸爸要是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也会高兴的。”

  “才不是,我以前总跟他说,等我成了举国有名的大律师,他也跟着我沾光。”单冬青轻声笑笑,“这都工作好几年了,我还是没出息,以后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了,爸爸知道,肯定骂死我。”

  徐杨也笑起来,见单冬青怔怔地看着墓碑,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就自己慢慢走开在别处踱着,让单冬青一个人先待会。

  单冬青对徐杨的体贴很感动,她看眼徐杨,又回过头来,对照片里的人笑笑,说:“爸爸,徐杨你一定还记得,你在医院的时候,他在医院实习,每天和漂亮的护士小姐周旋,跟蝴蝶一样,你还教训过他呢……”

  就连那几句简单的教训,也因为他当时的伤重情况而显得难得。从送进医院到去世,中间没过多久,对单冬青而言,人生就换了一个面目,那段日子漫长的像一辈子。

  “爸爸,你不知道,我后来一直想,是我害死你的,刚开始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她很生我的气,我很害怕,在学校里,整天睡觉,也不上课,不过我聪明,考前没命地看书,最后也及格了。”单冬青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笑,“然后就跟你希望的那样,过了司考,当了律师,可是年龄越大,越觉得自己笨,干了很多错事。”

  “爸爸,你为什么要走呢,要是你还在,肯定能纠正我,也许我现在就会变得很聪明了,懂人情,明事理——所以你看,我没有当成大律师,是你的错,谁让你不在了呢,都是你不在,我才遇到这么多难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

  单冬青说完,抬头看着照片里的人,微笑,笑到最后自己也笑不下去了。

  眼前模糊,她笑了一阵,喃喃地说:“其实我没有怪你,只是,你为什么要离开的这么早呢……”单冬青的眼泪下来了,一团东西梗在喉咙里,她抽抽鼻子,没有再说下去。

  他要是没走,就能看到她,他没有给她机会,让她来证明自己会过好一辈子。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

  单冬青低着头,攥着大衣的下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徐杨已经踱到了远处,看看天,阴得厉害,似乎快要下雨了。又回头看了单冬青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心里觉得有异,过来一看,单冬青脚下的地都湿了。他心里一紧,连忙蹲下来把单冬青的脸抬起来。

  “冬青,冬青,”徐杨连声叫她,“哭什么,来看你爸爸,就该笑着给他看。”

  单冬青很快擦了眼泪,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想起以前了……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从墓园出来,到门口的时候,单冬青想起墓前那束菊花,心里还惦记着,就去找了管理处的人,问是谁送来的,那人摇头:“不知道是哪位。”

  “进来的人不是要登记的吗?”

  管理员记不清楚,索性拿了登记簿给单冬青看,上面并没有写名字,只有关系一栏填的是亲友。单冬青在看,徐杨问:“不是你妈妈或者冬元吧?要么就是别的什么朋友了。”

  单冬青看了半天,却没有回答,只说:“走吧,快下雨了。”

  两个人出来等车,天已经快黑了,人迹稀少,风一吹,冷嗖嗖的。单冬青缩着脖子,垂着脑袋想心事。等了很久,车还没有来,徐杨问单冬青:“冷吗?”

  见单冬青摇头,他笑笑,两手贴到她脸上,冰凉。单冬青缩了一下,徐杨还握着她的脸不放,他的手很热,她眼睛一瞪,最后也笑笑不躲了。徐杨想到刚才在墓前看到的情景,很怜惜她,就很用力地抱住单冬青,在她耳边说:“冬青,你知道刚才在你爸爸墓前我想什么吗?”

  “不知道。”

  “我当时,想跟你爸爸保证,一辈子照顾你,对你好,但我没说出来……关系你的事,也要你答应才行,冬青,你答应吗?”

  单冬青怔怔地看着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大围巾,高棉衣领遮着,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神有点飘忽,看着徐杨,又似乎透过他看到别处去。沉默了半天,徐杨有些紧张,正要说话,旁边尖利的汽车声响。

  公车来了,两个人都被惊醒,连忙上车,刚才的话题也被迫中断。

  在车上,谁也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徐杨本来紧张想得到答案,到这时却突然又不急了。以前的单冬青把自己封闭在壳里,终于有了勇气,伸出头来看看,结果受了伤,她又缩了回去。他有信心,也有耐心,做她的壳,遮风挡雨。

  总有一天她会习惯自己,甚至,徐杨想,他也希望单冬青能够依赖自己。

  祭日的第二天,单冬青去公司办正式的离职手续,雨从昨晚开始下,断断续续到早上,细雨夹杂着小雪,路上车行拥挤,她也不急,最后一天了,不担心迟到。

  到了公司,先去人事处办手续,结算了律师费,财务处还有年终奖金下发,单冬青很意外,问:“不是还没到时间吗?这么早就发奖金?”

  “总监让发的,说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提前发笼络人心咯,不过最受惠的还是单律师了。”财务处的人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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