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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他曾经暗下决心,等有能力了,带她去威尼斯泛舟,徜徉在蜿蜒曲折的水道上,搂在一起闭着眼睛,静静听纯正的户外意大利歌剧。

  未成想威尼斯歌剧还没影儿呢,现在竟然要她来支持自己。而自己似乎除了伤害她,并不能为她带来一丝一毫安全和快乐。

  看着桌上的钱,高飞心里很难受,一本正经低头说:“这些钱,过半个月我们周转过来,立刻还给你。你工资也不高,赚点钱不容易。”

  梁卉双手摁在那些钱上,语气有点急促,“你要还回来,我可就该不高兴了!我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要是这点钱能帮得上你们,那就太好了。”

  高飞突然想起了那天赵墨关于“多情反被无情误”的话,他猛然发现其实梁卉又何尝不是如此。从相识到现在,自己和她都不断用假意去试探对方的真情,两假相逢总有一真,因此每次总是有人会受伤。

  他禁不住暗暗对自己说:“赵墨,看来这次真被你说中了”。

  这一刻,高飞心里突然感到无比憋闷,这么些年来那些个真真假假、半真不假的面具和谎言一瞬间凝聚成了一块大石,扎扎实实横在了他胸口上,越来越沉重。他的心被压得喊了起来:“应该结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站起来,凝视梁卉,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微颤抖,“梁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一个比我好得多的我,我真恨不得立刻就能娶你。”

  “真的,”高飞不知为什么,眼前有点模糊,他停了停,接着说道,“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可我做得不好,也许我不配……如果我活着,我会一直这么看着你,远远看着你。到我离开的那一天,我就会化成一只萤火虫一直飞到你身边,那时候全世界的星星一定都掉进了大海,我会守着你……陪你度过茫茫黑夜。”他用诗人的眼睛凝视着她,这样的话他曾饱含冲动,无数次写在诗里,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亲口说出来。

  他的脸上感到一丝凉意,他慌忙低下头,用手抹了一把眼睛,把那三摞沉甸甸的钱塞进包里,快步离开了那个曾经带给自己震撼、爱与希望的小屋。

  梁卉依然愣在那里,任由自己的眼泪渐渐滑落。而她的心好像秋天的红叶,各种各样的红色,深深浅浅的红色,就在深秋的冷风中,漫天飞舞,散落了一地。

  21

  两居室里,诚禾智讯的三位员工,正在严肃探讨下一步的业务如何开展。

  虽然不用“上班”了,可为了保持“工作”状态,肖白坚持在工作时间穿正装,唯一的不同只是不打领带而已。

  高飞则穿着运动服到处乱晃,他说这样才能激发创造力。

  赵墨每天准时来“上班”,只有她还像在JK时那样一丝不苟地穿着套装。

  赵墨说:“上次聚会时Sheryl的话,虽然不太中听,但是我觉得很有道理。卓一帆的建议可以说从实操角度,对Sheryl进行了补充。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认真分析一下目前的竞争对手、市场状况,搞清楚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到底在哪里。这样才能找到突破点。”

  肖白哼了一声,很不屑,“天天分析来分析去,纸上谈兵有球用?咱们要是成天还是玩空中楼阁,分析策划,从JK出来干吗?出来,不就是要真刀实枪大干一场吗?姓方那女的,我看见丫就烦。于欣欣成天跟我耳朵边儿上夸她,你就甭凑热闹了,行不行?”

  高飞对肖白说:“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干呢?”

  “很简单。我在JK的时候也跟着老霍认识了一些关系。现在咱们先去找找这些人,趟趟路子。不出去,光蹲在办公室里,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赵墨说:“你就这么去找对方,不就是瞎猫撞死耗子吗?”

  肖白说:“连伟大的改革都是黑猫白猫一起栽河里,摸着石头捞死耗子,谁捞着算谁的。我这只猫还踏踏实实蹲在地上呢,怎么就不行了?我直接挖耗子洞还不行吗?”

  赵墨不急不躁,笑着说:“肖白,你这纯属诡辩。”

  高飞伸出双手说:“行了行了。赵墨说的有道理,咱们确实应该知己知彼。不过肖白说的也没错,不走出去,光蹲家里分析,也不可能知己知彼。这样吧,咱们先划出几个能去找的关系,先走出去趟趟路,然后遇到问题,再有针对性地分析咱们的优势和特色,找出咱们的核心竞争力。”

  肖白撇着嘴说:“你丫要在革命时期,绝对就一叛徒。两面派!”

  高飞斜着眼睛说:“行啊,那到底听不听我这个叛徒的说法啊?”

  赵墨想了想,说:“行,就照你说的办吧。这样比较靠谱。”说完拿起白板下面的签字笔,扭头对肖白说,“说说吧,你那些趟路子的资源。”

  肖白一脸无奈,甩着手说:“公司统共仨人,下面老有俩人勾结在一起,一个强硬派一个两面派,统统要革我的命,你说我这个领导还怎么当?”

  他们把肖白觉得初步可以去联系一下的人,都标记在白板上。第一个就是路冰。

  路冰,女,快四十了,皱纹少许风情若干。过去在一家国营副食店工作。老霍落魄在北京去打酱油时认识的她。据老霍说,当时绝对的酱油西施,十里八乡的单身青年不远若干站,或骑车或乘公交,大瓶小桶,蜂拥来打酱油,就是奔着她来的。老霍最惨的时候曾被迫远走他乡,后来东山再起回到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路冰打电话,说“我回来了”。老霍讲起这段往事总是一副荡气回肠的样子,肖白总觉得这里头肯定有故事。

  不过,路冰这时候早嫁人了,嫁给一个马来西亚商人。肖白见过那人,比一台立式电扇高不了多少,瘦得跟索马里人似的,让人极度质疑马来西亚人民的生活质量。两口子一起倒腾波斯地毯、大马锡壶、埃及金器、波兰水晶这些充满民族特色、陶冶人民文化生活情操的东西。生意不小,不过路冰没事儿总往JK集团跑。有一次肖白去老霍办公室,赫然看见路冰坐在老霍腿上。老霍当时指着肖白对路冰说,这是我最信任的小老弟,学历高、能干。路冰立刻上来与他亲切握手,说长道短。

  路冰坚持让肖白叫自己路姐,肖白觉得她爽朗可亲,很会做生意,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而且她的公司业务很大,十有八九需要管理或者投融资的咨询服务。就算她公司不需要,她也肯定认识很多这个层次的朋友,如果能帮忙介绍一些关系,诚禾智讯的业务一下子就打开了。

  肖白去阳台上给路冰打了个电话,路冰很快就接了。肖白亲亲热热叫了声“路姐”。

  路冰很高兴的样子,“小肖是吧?我今天刚从马来西亚回来,你的电话可真巧。有什么事吗?”

  肖白简单说了一下已经离开JK集团的事,问她能不能约个时间见面聊聊。

  路冰的声音立刻遥远起来。她支吾着说,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要开,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肖白呆呆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走回客厅,拿起签字笔,把白板上路冰两个字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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