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八十四号公路 | 上页 下页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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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卉眼前仿佛晃过那片冰湖,也是这样的温暖怀抱,也是这样的怦然心动。 那次他们跑去滑野冰,有片冰很薄,梁卉身体轻,一直溜到了冰的中央,忽然整一大片冰层“哗啦”一下全塌了。她只觉天地转了一下,就瞬间吞没在刺骨的冰水中了。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她怕极了,心里反复默念“要镇定”,她用力屏住呼吸,拼命回忆过去知道的落水求生技巧。可是满脑子就是这条“屏住呼吸”。透过一起一伏的水平线,人群变得又小又晃,像是踩着她头顶不让她上来,那些人似乎都冷冷看着自己。她突然又恐惧起来。 水压让她透不过气来,便用力拍打水面,但这只不过让那条倾斜的水平线扭动起来,像条邪恶的蛇。终于憋不住呼出一大口气,几个大泡泡立刻围住她,更多的气吐出来,瞬间就被大大小小的泡泡包围了。她的喉咙抽搐了一下,狠狠吞了两口水进去。她心里“要镇定”和“屏住呼吸”的声音乱作一团,大脑最后只闪过两个字:“完了”。 她顿时慌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捆住自己,把她往下直拽下去。她绝望地盯着头顶的人群,似乎一个黑糊糊的人影扑了过来。她觉得一只手从后背托住自己的头,拖着她往前游去。距离人群更近了,她听见了嘈杂的吵闹声,好多只手拉住她,把她拽上去了。 躺在冰面上她瑟瑟发抖,然后有人紧紧抱住自己,那人沉声说:“别怕,没事儿了。”他的怀抱很坚实,而他的声音仿佛有种催眠作用,梁卉渐渐放松下来。眼泪喷涌而出,透过泪水她认出那是高飞,他全身湿透了,是高飞救了她。她抱住高飞,呜呜哭起来。 此刻,梁卉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你也是喜欢他的,不是吗?就这一次吧,就这一次。”最后的一丝防线,随之崩溃。 两个人就这样纠结在了一起。留声机开着,安魂曲依然回荡在这个温暖的小窝里。飞溅的音符碰到墙壁,冲向天花板,打到窗户上,最终都反弹回来,撞向单人床上那两个赤裸裸的身体和战栗的灵魂。 这个晚上,月亮很大,银色的、温暖而圣洁的月华遮住了天地,没有星星也没有黎明。 8 一大清早,关洋从食堂早早排队买了最不好买的油条,打了豆浆,借了肖白和于欣欣用来煮方便面的小锅端着,一路碎步快颠绝尘而去,直奔梁卉宿舍,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才听见里面传来梁卉哑哑的声音:“谁啊?” 关洋说:“是我,关洋”,屋里立刻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听上去很慌乱。他不禁笑了,原来矜持高雅的梁卉也有被抓住睡懒觉的时候。 关洋和高飞同时认识梁卉,也是同时喜欢上梁卉。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虽然喜欢梁卉,不过关洋挺犹豫。毕竟,梁卉岁数在那儿呢,比自己大好几岁。用他们家乡的说法“女大五,赛老母”。这种说法和梁卉的外形不沾边,但说出去挺没面子。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亲近梁卉。那次滑冰事件,他也去了。梁卉落水后,他站在冰面上,看着梁卉在水里扑腾,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恐惧让他整个儿傻了,呆呆站在冰面上,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想拔腿就跑,仿佛这样就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梁卉得救了,他也高兴得哭了。等回到学校,一个人的时候,懊悔才慢慢升腾起来,“要是梁卉死了怎么办?”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很难受,很自责。想起高飞抱着梁卉的样子,他心里又酸涩得很。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梁卉。 心里关于年龄的那一关过去了,可他又暗暗觉得如果表白失败,今后可能和梁卉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患得患失之间,直觉告诉他,表白失败的几率无限接近百分之一百。 直到临近毕业,穿西装打领带参加了几次招聘会,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可以挣钱养家了。这样,他和梁卉的差距就没那么大了。一时冲动,决定跑去向梁卉表白。 到了梁卉宿舍,关洋一连串的“我喜欢你”,让梁卉啼笑皆非,眼见他一个又一个熊抱招呼过来,梁卉左躲右闪避之不及,最后无奈又有些烦躁地回应道:“有的事情,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 “有什么不像我想象的?”关洋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 “我,”梁卉咬咬嘴唇,终于还是说,“我是离过婚的。” 关洋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铁锤狠狠打了一下,之后沉了下去,几乎要掉进胃里,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愣愣呆望着梁卉。仿佛一出戏正看到最精彩的地方,突然黑屏了,只剩下吱吱啦啦的声音,偶尔泛出几个白点儿。就这样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紧握住梁卉的手慢慢松开了。 自从表白失败与梁卉一别,关洋一直没有再去找她。一来忙找工作忙推研,忙了个焦头烂额;二来关洋始终没想清楚,到底能不能接受她的这段历史。 现在,前途的事情已经落定,关洋那颗紧绷的心也松弛下来,人一闲,又开始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乐观的自信,以一种不常见的略带多愁善感,略带一点不靠谱的浪漫方式,思考着关于自己和梁卉的事儿。 他晚上一个人走上楼顶思考,白天一个人在荷塘边思考,甚至还勉为其难地读了一遍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因为据高飞说这本书是关于一个离婚女人的恋情,写得很美。关洋试图从中发现白流苏和梁卉的相似之处。至于这两女的除了都离过婚之外,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暂时还没看明白,但关洋却隐隐感觉自己和范柳原有一拼:家境很好,名校高材,略懂风情,貌似有趣。这么胡思乱想着,关洋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和梁卉应该会有分不开的某种关联。于是他下定决心,二访梁卉表明心迹。 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听见凳子摔倒的声音,他忙笑着说:“你别着急,我慢慢等着你。” 门开了,门后杵立着光着上身的高飞,梁卉披头散发,半躲在高飞身后,红着脸。 高飞一只胳膊挂在门框上,面无表情问道:“这么早,有事儿吗?” 关洋只觉得一股血直往脑子里涌,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恍惚了起来,人也僵直在那儿,不能动弹。“他俩究竟是谁?”关洋心里不住地问自己,“白流苏和范柳原吗?……那我是谁?” “关洋,你怎么啦?”关洋耳边传来了白流苏哑哑的声音,把他从短暂的半身不遂中拉了出来。“没……没事……”关洋满脸通红,像干了什么错事被人狠狠掴了一嘴巴子似的,他脸上烧得滚烫,感到自己的下巴在微抖,听见自己蚊子似的声音,慌忙低下头,转身大步逃出了那座宿舍楼。 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的,二层毕业班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关洋直接拐进了一楼的厕所把那锅爱心早点一股脑倒进了茅坑。一个低年级的新生,曾买过关洋的旧书,正在小便,不识趣扭头问了句:“嘿嘿,昨天买的?放一天了吧,是不是忘吃了?” “吃你个头啊!”关洋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吼了一声,那新生惊得后面半泡尿全部憋了回去,站在那直发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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