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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犬记


  ——徐芳仲光《诺皋广志》

  丙申秋,有太原客南贾还,策一卫,橐金可五六百。偶过中牟县境,憩道左。有少年人,以梃荷犬至,亦偕憩。犬向客咿哑,若望救者。客买放之。少年窥客装重,潜蹑至僻处,以梃搏杀之,曳至小桥水中,盖以沙苇,负橐去。

  犬见客死,阴尾少年至其家,识之,却诣县中。适县令升座,衙班甚肃,犬直前据地叫号,若哭若诉,驱之不去。令曰:“尔何冤?吾遣吏随尔。”犬导隶出,至客死所,向水而吠。隶掀苇得尸,还报,顾无从得贼。

  犬亦复至,号掷如故。令曰:“若能知贼乎?我且遣隶随尔。”犬又出,令又遣数隶尾去。行二十余里,至一僻村人家,犬竟入,逢一少年,跳而啮其臂,衣碎血濡。隶因絏之到县,具供杀客状。问其金,尚在,就家取之。因于橐中得小籍,知其邑里姓字。令乃抵少年辟,而籍其橐归库。

  犬复至令前吠不已,令因思曰:“客死,其家固在,此橐金安属?犬吠,将无是乎?”乃复遣隶直往太原,此犬亦随去。既至,其家方知客死,又知橐金无恙,大感恸。客有子,束装偕隶至,贼已瘐死狱中。令乃取橐验而付之。其犬仍尾其子至,扶榇偕返,还往数千里,旅食肆宿,与人无异。

  论曰:夫人赴几在智,观变在忍。祸起仓卒,张皇震慑而不知所出,智不足也;不忍忿忿之心,蹈义赴难,而规画疏略,志虽诚而谋卒无济,忍不足也。故曰成事难。使犬当少年戕客之时,奋其牙齿以与贼角,糜身巨梃而不之避,烈矣,然于客无补。啣哀茹痛,疾走控吁,而于贼之窟宅未能晓识,纵令当事怜而听我,荒畦漫野,于何索之?冤难达,贼不可得也。唯明有报贼之心,而不骤起以骇之。知县之可诉,而姑忍以候,逡巡追蹑以识其处,贼已在吾目中,而后走诉之。已落吾彀中,而后奋怒于一啮,而仇可得,金可还,太原之问可通,而客之榇可以归矣。其经营细稳,不必痛之遽伸,而务其忠之克济,是荆轲、聂政之所不能全,子房、豫让诸人所不得遂,而竟遂之者也。岂独狺讼公庭,旅走数千里外之奇且壮哉?夫人孰不怀忠,而遇变则渝;孰不负才,而应猝则乱。智取其深,勇取其沉,以此临天下事,何弗办焉?予既悲客,又甚羡客之有是犬也而胜人也。

  [张山来曰:义犬事不一而足,特录此篇者,以其事为尤奇也。

  又曰:犬固义矣,而此令亦有良心。设墨吏当之,此金尚能归客之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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