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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鹤珍闻十则(1)


  予友着《蒙汜室随笔》,记同治帝遗诏立载澍,李高阳负恩事甚详,颇与外间所传帝崩时景象有异。先是,同治帝将立皇后,召满蒙诸大臣女入宫备选。西太后独喜侍郎凤秀女,欲以中宫处之。凤女虽艳秀绝侪辈,而举止殊轻佻,孝贞及同治帝皆不喜之。侍郎崇绮女,年稍稚于凤女,貌亦较逊,而雍容端雅,望而知为有德量者。孝贞深喜之,密询帝意安属,以崇绮女对,册立中宫之意遂定。顾西太后独深恶之。穆皇后气度端凝,不苟言笑,穆宗始终敬礼之。宫中无事,尝举唐诗问后,后背诵如流,上益喜,故伉俪甚笃,燕居时曾无亵狎语。西太后以穆宗之敬后而薄凤女也,益忿怒。每后入见,未尝假以词色,浸而母子间亦乖违矣。后乃禁穆宗不许入后宫,欲令凤女专夕。顾穆宗亦不愿常至凤女宫,遂终岁独居。有时侘傺无聊,宫监辈乃导上为微行,往往步出南城,作狭斜游。上辄自称江西拔贡陈某,与毛文达昶熙相遇于某酒馆中。上微笑点首,文达色变趋出,亟告步军统领某,以勇士十余人密随左右。上数日后见文达,犹责其多事。其后以痘疾,竟致不起,人传为花柳病者,实非也。清宫禁故事,天子欲行幸诸妃嫔,必先由皇后传谕某妃嫔,饬令伺侯,然后大驾始前往。谕必钤皇后玺,若未传谕,或有谕而未钤玺,大驾虽至,诸妃嫔得拒而弗纳,此盖沿明制。明世宗自杨金英谋叛后,始为此制,以防不测也。

  穆宗患痘,已稍愈矣,忽欲往慧妃宫中--慧妃者,凤女也--后不可,上固求之,至长跪不起。后念凤女为西太后所欢,苟坚持,他日必谮我为妒,此非美名,乃不得已,钤玺传谕,上始欣然往。次晨,遽变症,召御医入视,曰:“疾不可为矣。”后闻之大悔。其后之决计身殉,固由西太后之凌虐,然亦未始不缘于此。穆宗疾大渐,一日,命单召军机大臣侍郎李鸿藻入见。鸿藻至,上即命启帘召之入。时后方侍榻侧,欲起引避。

  上止之曰:“毋须,师傅系先帝老臣,汝乃门生媳妇。吾方有要言,何必引避耶?”鸿藻入,见后在侧,急免冠伏地上。上曰:“师傅快起,此时岂讲礼节时耶?”因执鸿藻手曰:“朕疾不起矣。”鸿藻失声哭,后亦哭。上又止之曰:“此非哭时。”因顾后曰:“朕倘不讳,必立嗣子。汝果属意何人?可速言之。”后对曰:“国赖长君,我实不愿居太后之虚,名拥委裘之幼子,而贻宗社以实祸。”上莞尔曰:“汝知此义,吾无忧矣。”乃与鸿藻谋,以贝勒载澍入承大统,且口授遗诏,令鸿藻于御榻侧书之,凡千余言,所以防西太后者甚至。书诏成,上阅之,犹谓鸿藻曰:“甚妥善。师傅且休息,明日或犹得一见也。”鸿藻既出宫,战粟无人色,即驰往西太后宫,请急对。

  西太后召之入见,出诏草袖中以进。西太后阅毕,怒不可谒,立碎其纸,掷之地,叱鸿藻出。旋命尽断医药饮膳,不许入乾清宫,移时报上崩矣。载澍后来得祸,此亦一大原因也。尝谓高阳此举颇类唐裴炎之卖中宗。然中宗惑于艳妻,竟有以天下与后父之愤言。炎直言不获见听,激而为废昏立明之举,犹是人情之所有。然不旋踵而伏尸都市,妻子流徙。高阳则身受穆宗殊遇,岂中宗之于炎可比。而顾缩朒畏葸,不恤负故君以媚牝朝,乃竟以此策殊勋,蒙上赏,晋位正卿,旋参揆席,虽中途蹉跌,罢政柄,就闲地,而恩礼始终勿替,死后犹获上谥。

  以视裴炎,何祸福之不相同耶!天道无知,岂不信哉?此事关系觉罗氏兴亡大局者甚重,不佞闻之丹徒马眉叔,马客李文忠幕,固亲得之文忠者也。

  宫中多秘药,其奇诞有出人意表者,不独前记之刘监所受毒药已也。咸丰中,贵阳丁文诚官翰林。一日,上疏言军事,上大嘉赏,特命召见。上方驻跸圆明园,文诚于黎明诣朝房,候叫起。时六月初旬,天气甚热。丁方御葛衫袍褂,独坐小屋内。忽顾见室隅一小几,几上置玻璃盘一,中贮马乳薄桃十数颗,极肥硕,异于常种,翠色如新撷者。私讶六月初旬,外间蒲桃结实才如豆耳,安得有此鲜熟者?方渴甚,遂试取一枚食之,觉甘香敻异常品,因复食二三枚。俄顷腹中有异征,觉热如炽炭,阳道忽暴长,俄至尺许,坚不可屈,乃大惊。顾上已升殿,第一起入见已良久,次即及己。无如何,则仆地抱腹,宛转号痛,内侍惊入视之,问所患,诡对以痧症骤发,腹痛欲裂,不能起立。内侍不得已,即令人掖以出。然尚不敢起立,并不敢仰卧。其从者以板至,侧身睡其上,舁归海淀一友人家中。友故内务府司官,习知宫内事。询所苦,文诚命屏左右,私语之故,友曰:“此媚药之最烈者。禁中蓄媚药数十种,以此为第一。即奄人服之,亦可骤生人道,与妇人交,药力驰则复其初。此必内监窃出,未及藏庋,而君误食之尔,然亦殆矣。”急延医诊视,困卧十余日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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