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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修复议三则(3)


  一日,叩宫门请见,穆宗知为园事也。问曰:“若来,亦为谏阻园事乎?朕志久决,何必拂太后意?且朕居彼,与尔等讨论国是,亦甚善。宫禁拘束,殊闷煞人也。”恭王叩首言曰:“当今内患虽平,外难日亟,库藏无存蓄。圆明园,纯、宪两庙所修,当时财力远过今日。且纯庙谕旨:后世子孙勿得踵事华饰。今建园简陋,无以备翠华之临幸,若复旧规,则国库不足。以某之愚,不若稍缓。”穆宗默然良久,卧榻上,王更言祖制不可失,历数所以训俭者。时穆宗好着黑衣,谓曰:“尔熟谂祖训,于朕事尚有说乎?”王曰:“帝此衣即非祖制也。”因诫穆宗勿微行,引白龙、余且事释之。穆宗曰:“朕此衣与载澄同色,尔乃不诫澄而谏朕,何也?尔姑退,朕有后命。”

  旋召大学士文祥入,且坐正殿曰:“朕有旨,勿展视,下与军机公阅,速行之。”文祥知其怒,拆视,则杀王诏也。文祥碰头者再三,请收回成命,穆宗终不怿。文祥退,乃叩太后宫,泣诉之。太后曰:“尔勿言,将诏与予。”杀王之事乃寝,而圆明园修复议,亦因之暂搁。

  时穆宗好冶游,耽嬉戏,与成人异趣。凡蹴踘、蹷张诸戏,无不习之。清制:宫中内监有职业服役外,如弄舟、演剧,舁舆等,悉内监为之。穆宗喜舞剧,尤喜掼交。掼交须身体灵活,年稍长辄不能,载淳亲教小内监为之。初习时用板凳,小内监横卧其上。上以手按其腹,俾圆转如连环,体若稍僵,则用手强按之,死者比比。其精者则掼交能至数十度,铮然有声而弗息。一时风尚,自梨园供奉,讫各行省,无不喜演剧、掼交,实自穆宗宫中始也。

  与贝勒载澄尤善,二人皆好着黑衣,倡寮酒馆,暨摊肆之有女子者,遍游之。后忽病发,实染梅毒,故死时头发尽落也。

  甲戌十二月初五夜,穆宗崩,召恭邸入内,时外间尚无知者。王入,侍卫及内监随掩关,越十数重。更入,则见陈尸寝宫,那拉后手秉烛,谓恭邸曰:“大事至此,奈何?”旋与恭邸议定,下手诏迎载湉入宫,载湉尚幼,在舆中犹酣睡也。翌晨,始告帝崩。

  相传穆宗小殓时,侍者检其怀纸中,尚有余银盈握,盖微行时所零用未尽者。那拉后以穆宗疾事,遂久不注意圆明园事矣。

  及载湉立,复讽内大臣议其费,群臣率以国库空虚为谏。那拉后愤然曰:“吾独不能积赀自为之欤?民家老寡妇犹能赞积遗产,修复旧业,独我为国母,而不能使祖宗行乐地留贻子孙耶?”自是遂蓄意积镪,而贿赂之门大启矣。二十年间,计其总数,约得二百兆两。然皆囤积,不事外放,盖将储以修圆明园也。

  及海军议起,筹款得千万。那拉后心动,计:“海军何必如许巨款?今日移作修园之用,而吾之藏镪,仍可不用,宁不两得?”因万寿讽群臣,为颐养计,修园之意已决。某内臣献计曰:“圆明园地广费重,且偏东南,不如辟西山之麓,环昆明湖作园,引玉泉之水,枕万寿之山,以此颐养,当得延年。”那拉后大喜,因拨海军费三百万,又诸疆臣祝寿金若乾作修园费。闳丽精巧,突过旧园。盖名为不修复圆明园,实则较修复之费更巨矣。

  而太后仍聚敛不已。后托滇中妇人缪素筠为左右手,发放各票庄银行生息。缪素筠者,供奉如意馆中,垂三十年,工绘事,常与太后谈画理,极宠幸亲信者也。后复有邮部尚书盛氏为之鹰犬,存入外国银行,闻亦不下百兆两。

  及庚子之变,乃为洋行倒账,止追得十成之三四云。又庚子之变,日本军拔帜先登,首据颐和园,以保护为名,盖踵庚申英法联军故事:入据圆明园,园中宝藏悉为两国所获,约分三等,高等归献国主,次则各军官军士分得,最次乃左近无赖贫民劫得之。

  庚子之颐和园亦然。当日本军之撤回也,除宝藏勿计外,实装马蹄银三轮船有半。各邦责难,仅斥一小军官,而银遂尽入东京之库藏矣。又闻当时宫中金库,在戊子岁已有八巨柜,后三十年,不知又当何若,此在国库以外者也。

  然他人入室,辇之而去,为谁辛苦?地下之那拉后亦应自怜自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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