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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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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大事,动众情,必协众心而后济。不能尽协者,须以诚意格之,恳言入之。如不格不入,须委曲以求济事。不然彼其气力智术足以撼众而败吾之谋,而吾又以直道行之,非所以成天下之务也。古之人神谋鬼谋,以卜以筮,岂真有惑于不可知哉?定众志也,此济事之微权也。 世间万物皆有欲,其欲亦是天理人情。天下万世公共之心,每怜万物有多少不得其欲处,有余者盈溢于所欲之外而死,不足者奔走于所欲之内而死,二者均,俱生之道也。常思天地生许多人物,自足以养之,然而不得其欲者,正缘不均之故耳。此无天地不是处,宇宙内自有任其责者。是以圣王治天下不说均就说平,其均平之术只是絜矩,絜矩之方,只是个同好恶。 做官都是苦事,为官是苦人,官职高一步,责任便大一步,忧勤便增一步。圣人胼手胝足,劳心焦思,惟天下之安而后乐,是乐者,乐其所苦者也。众人快欲适情,身尊家润,惟富贵之得而后乐,是乐者,乐其所乐者也。 法有定而持循之不易,则下之耳目心志习而上逸。无定,则上之指授口颊烦而下乱。 世人作无益事常十九,论有益惟有暖衣、饱食、安居、利用四者而已。臣子事君亲,妇事夫,弟事兄,老慈幼,上惠下,不出乎此。《豳风》一章,万世生人之大法,看他举动,种种皆有益事。 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君子之建立,要其成后见事功之济否。可奈庸人俗识,谗夫利口,君子才一施设辄生议论,或附会以诬其心,或造言以甚其过,是以志趣不坚、人言是恤者辄灰心丧气,竟不卒功。识见不真、人言是听者辄罢居子之所为,不使终事。鸣呼!大可愤心矣。古之大建立者,或利于千万世而不利于一时,或利于千万人而不利于一人,或利于千万事而不利于一事。其有所费也似贪,其有所劳也似虐,其不避嫌也易以招摘取议。及其成功而心事如青天白日矣,奈之何铄金销骨之口夺未竟之施,诬不白之心哉?呜呼!英雄豪杰冷眼天下之事,袖手天下之敝,付之长吁冷笑,任其腐溃决裂而不之理,玩日?月,尸位素餐而苟且目前以全躯保妻子者岂得已哉?盖惧此也。 变法者变时势不变道,变枝叶不变本。吾怪夫后之议法者偶有意见,妄逞聪明,不知前人立法千思万虑而后决。后人之所以新奇自喜,皆前人之所熟思而弃者也,岂前人之见不及此哉! 鳏寡孤独、疲癃残疾、颠连无告之失所者,惟冬为甚。故凡咏红炉锦帐之欢、忘雪夜呻吟之苦者,皆不仁者也。 天下之财,生者一人,食者九人;兴者四人,害者六人。其涷馁而死者,生之人十九,食之人十一。其饱暖而乐者,害之人十九,兴之人十一。呜呼!可为伤心矣。三代之政行,宁有此哉! 居生杀予夺之柄,而中奸细之术以陷正人君子,是受顾之刺客也。伤我天道,殃我子孙,而为他人快意,愚亦甚矣。愚尝戏谓一友人曰:“能辱能荣,能杀能生,不当为人作荆卿。”友人谢曰:“此语可为当路药石。” 秦家得罪于万世,在变了井田上。春秋以后井田已是十分病民了,但当复十一之旧,正九一之界,不当一变而为阡陌。后世厚取重敛,与秦自不相干。至于贫富不均,开天下奢靡之俗,生天下窃劫之盗,废比闾族党之法,使后世十人九贫,死于饥寒者多有,则坏井田之祸也。三代井田之法,能使家给人足、俗俭伦明、盗息讼简,天下各得其所。只一复了井田,万事俱理。 赦何为者?以为冤邪,当罪不明之有司;以为不冤邪,当报无辜之死恨。圣王有大庆虽枯骨罔不蒙恩。今伤者伤矣,死者死矣,含愤郁郁莫不欲仇我者速罹于法以快吾心,而乃赦之,是何仁于有罪而不仁于于无辜也。将残贼幸赦而屡逞,善良闻赦而伤心,非圣王之政也。故圣王眚灾宥过不待庆时,其刑故也不论庆时,夫是之谓大公至正之道。而不以一时之喜滥恩,则法执而小人惧,小人惧则善良得其所。 庙堂之上聚议者,其虚文也。当路者持不虚之成心,循不可废之故事,特借群在以示公耳。是以尊者嚅嗫,卑者唯诺,移日而退。巧于逢迎者观其颐指意向而极口称道,他日骤得殊荣;激于公直者知其无益有害而奋色极言,他日中以奇祸。 近世士风大可哀已。英雄豪杰本欲为宇宙树立大纲常、大事业,今也,驱之俗套,绳以虚文,不俯首吞声以从,惟有引身而退耳。是以道德之士远引高蹈,功名之士以屈养伸。彼在上者倨傲成习,看下面人皆王顺长息耳。 今四海九州之人,郡异风,乡殊俗,道德不一故也。故天下皆守先王之礼,事上接下,交际往来,揆事宰物,率遵一个成法,尚安有诋笑者乎?故惟守礼可以笑人。 凡名器服饰,自天子而下庶人而上,各有一定筹差,不可僭逼。上太杀是谓逼下,下太隆是谓僭上,先王不裁抑以逼下也,而下不敢僭。 礼与刑二者常相资也,礼先刑后,礼行则刑措,刑行则礼衰。 官贵精不贵多,权贵一不贵分。大都之内,法令不行,则官多权分之故也,故万事俱驰。 名器于人无分毫之益,而国之存亡、民之死生于是乎系。是故冕非暖于纶巾,黄瓦非坚于白屋,别等威者非有利于身,受跪拜者非有益于己,然而圣王重之者,乱臣贼子非此无以防其渐而示之殊也。是故虽有大奸恶,而以区区之名分折之,莫不失辞丧气。吁!名器之义大矣哉! 今之用人,只怕无去处,不知其病根在来处。今之理财,只怕无来处,不知其病根在去处。 用人之道,贵当其才;理财之道,贵去其蠹。人君以识深虑远者谋社稷,以老成持重者养国脉,以振励明作者起颓敝,以通时达变者调治化,以秉公持正者寄钧衡,以烛奸嫉邪者为按察,以厚下爱民者居守牧,以智深勇沉者典兵戎,以平恕明允者治刑狱,以廉静综核者掌会计,以惜耻养德者司教化,则用人当其才矣。宫妾无慢弃之帛,殿廷无金珠之玩,近侍绝贿赂之通,宠幸无不赀之赏,臣工严贪墨之诛,迎送惩威福之滥,工商重淫巧之罚,众庶谨僭奢之戒,游惰杜幸食之门,缁黄示诳诱之罪,倡优就耕织之业,则理财得其道矣。 古之官人也择而后用,故其考课也常恕。何也?不以小过弃所择也。今之官人也用而后择,郄又以姑息行之,是无择也,是容保奸回也。岂不浑厚?哀哉万姓矣! 世无全才久矣,用人者各因其长可也。夫目不能听,耳不能视,鼻不能食,口不能臭,势也。今之用人不审其才之所堪,资格所及,杂然授之。方司会计,辄理刑名;既典文铨,又握兵柄。养之不得其道,用之不当其才,受之者但悦美秩而不自量。以此而求济事,岂不难哉!夫公绰但宜为老而裨谌不可谋邑,今之人才岂能倍蓰古昔?愚以为学校养士,科目进人,便当如温公条议,分为数科,使各学其才之所近,而质性英发能奋众长者特设全才一科,及其授官,各任所长。夫资有所近,习有所通,施之政事,必有可观。盖古者以仕学为一事,今日分体用为两截。穷居草泽,止事词章;一入庙廊,方学政事。虽有明敏之才,英达之识,岂能观政数月便得每事尽善?不免卤莽施设,鹘突支吾。苟不大败,辄得迁升。以此用人,虽尧舜不治。夫古之明体也养适用之才,致君泽民之术固已熟于畎亩之中,苟能用我者,执此以往耳。今之学校,可为流涕矣。 官之所居曰任,此意最可玩。不惟取责仕负之义,任者,任也。听其便宜信任而责成也。若牵制束缚,非任矣。 之言直之九重,台省以之为藏否,部院以之为进退,世道大可恨也。或讶之。愚曰:“天子之用舍托之吏部,吏部之贤不肖托之抚按,抚按之耳目托之两司,两司之心腹托之守令,守令之见闻托之皂快,皂快之采访托之他邑别邵之皂快。彼其以恩仇为是非,以谬妄为情实,以前令为后宫,以旧愆为新过,以小失为大辜,密报密收,信如金石;愈伪愈详,获如至宝。谓夷、由污,谓蹻、跖廉,往往有之。而抚按据以上闻,吏部据以黜陟。一吏之荣辱不足惜,而夺所爱以失民望,培所恨以滋民殃,好恶拂人甚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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