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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某伶事


  某伶者,色艺工绝,游于陕。陕尚秦声,无解南音者,困甚,无所得衣食。时某部为秦声冠,不得已投焉。部中人共揶揄之,亦不甚令登场。会抚署宴方伯,某部当值,属僚咸集。方伯者,平阳中丞也,数折后,厌秦声,问有能昆曲者否?部中无以应。某伶独趋进自承曰:“能。”

  曹长愕然欲止之,则堂上已呼召某伶矣。登堂请命,甫一发声,平阳色喜,满座倾耳听。歌一阕,平阳曰:“止,笛板工尺相左,他乐器亦无一合者,是乌足尽所长?”

  趋呼藩署家乐和之,使演《扫花》一出。伶既蓄技久,思欲一逞,又多历坎坷,愤郁无所泄,至是乃尽吐之,浏离顿挫,曲尽其妙。平阳不自觉其神夺而身离于席也。平阳号知音,举座见倾倒如是,莫不啧啧称羡。曲终,自抚军以下,缠头以千计,明日某伶之名噪于长安。部中人承顺惟谨,已持平阳书入都,都下贵人争爱赏之,宴集非某郎不欢,由是名益著。

  阅数岁,平阳擢陕抚,冒账事发,被逮下刑部狱,家产籍没,眷属羁滞京邸,衣食不给,终日相对惨恒。忽一苍头问讯而至,言主人命致意,已为夫人觅得一安宅。趣呼舆马送至,则屋宇精美,米薪器用,下至箕帚之类,一一完好,顾不知主人为谁。时平阳已论大辟,系狱久,生平故旧,无一左右之者。

  一日晨起,突有人直至系所,哭拜不能起。视之则某伶,已去其业,居京师作富人,夫人宅即所置也。于是即狱中置酒,复为平阳歌《扫花》出,甫半阕,平阳大哭,即止不歌,而相对泪下如绠糜。自是朝夕至,视寒暖,调饮食,有甚于孝子之事亲者。弃市日,具棺椁厚敛之,送其榇与妻子归里,又恤其度日费,度足用乃止。后不知所终,天下惟知己之感,没世难忘。若平阳者,仅足知某伶耳。“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回首望崖州。”

  呜呼!彼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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