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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上珍《满清有国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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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朝之有天下也,唐虞揖让耶?岂吾君桀纣,天与而人归耶?抑彼能东荡西除,勘平祸乱,乘我金汤失守,取而代之耶? 余曰:皆非也。彼盖胡元丑类,铜桥驾海,未殄之与孽,穴居野处,腥膻之禽兽也。彼既非帝天之肖子,吾君亦非亡国之独夫,乃竟不费一矢,而窃取神器。若此其易,改正朔,易服色,僭位承统,而莫敢谁何者,其故安在哉?此其罪盖在明一代庸臣。非庸臣误国,则内患不作,而国必不至于乱;即至于乱,苟乱自我平,则外患无由乘间而入,而国亦必不至于亡。其亡也,虽曰天命,亦由人事也。盖向者眇贼猖狂,惟知掳掠,即胡兵不至,以我先帝在天之灵,亦无难驱除而歼灭之。胡为盈廷梦梦,不克肩重任,以扫除元恶,为国家奠磐石之安?致使狼子野心,矜其入卫之德,冒为逐寇之功,强行僭窃,遂至于此。祖宗三百年之大业,社稷生灵之所系,弃同敝履。君死未寒,忽然北面臣虏。食禄之家,祖若父悉受朝廷厚恩,夫亦奚忍而甘心哉? 假如寇去之日,多以金帛赠之,速返虏骑,然后立君以匡国家,国本以固,徐行讨伐,其谁曰不宜?而卒无有能之者,盖诸臣无有报国之忱,否则智鲜及而谋不臧。加以诱虏之徒,忍心悖理,怙宠贪荣,不顾引狼入室,相率而胥与为夷,不亦深可为痛恨哉!苟使忠义之臣未尽,智谋之士犹存,则力扶残局,反危为安,生灵未必左衽,社稷未必丘墟,祖宗大业,亦断不至为逆虏所有。吾故曰罪在庸臣。误吾君而不能复立吾君,诱虏来而不能驱虏使去,忠良尽绝,不遗一老,夷狄乃蹂躏中夏。自是而犹忍心害理,谓为天心有在,尚得之谓人类乎哉?虽然,吾有疑焉,天心无久乱之理,虏运无百年之长,惟其来也,天实为之,故窃国之罪,在所不宥。其灭也,亦可以天之福善祸淫卜之。况夷狄之为中国患,历代所不能免,如玁狁、犬戎、单于、匈奴、吐蕃、突厥、契丹、女真之属,甚而至于五胡之乱,虽时惊北鄙,贼我疆场,然亦未尝统有四海也。即元胡僭乱九十余年,为从古所未有。而皇明勃起,扫灭妖氛,中国圣人,屡屡应运而出,可知天地之心,不欲夷狄之久有吾土也。况今天下虽属伪朝,稍有知识者,亦审其徒窃名器,难享永祚,速祸败而取灭亡,指顾间事耳。 中国之大,吾固莫得而知之。然闻诸道路,川陕、云贵、巴蜀、崤函之险,已为伪职吴平西王自霸之一隅矣。沔阳汉水,荆襄楚地,自古为富强之国,十年以前,尚辖于孙可望矣。由岭以南,义帜遮天,青兖之区,王帝几何?是则伪朝之所有,不过金陵吴会,蕞尔微区耳。况金陵吴会,飞航可达,诚难逆料其不溃,而保其必全也。且古之君天下者,远方无不庭之臣,玉帛贡于京师,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今其赋仅得于蕞尔之地,可征收者微,而岁币西戎,以百万计;边海穷兵馈饷之需,糜耗无算。费用不足则横征,横征而民怨,民怨而盗起,干戈四出,亡不旋踵,势所必至,理有固然。盖至是而后知人心之不可易,而信予言之不诬矣。不但此也,凡一国之立,必具大体。今虏廷政事不兴,宫廷秽乱,主后其姑,母狎其臣,以此而治,自古未之有也。昔大理少卿康澄疏上唐明宗曰:“国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贤士藏匿为可畏,四民迁业为可畏,上下相徇为可畏,廉耻道消为可畏,直言不闻为可畏,毁誉失实为可畏。有一于此,国必来亡。若伪朝者,已兼而有之。而所谓不足惧者,殊无一焉,其能久乎?” 珍前代遗民,稚年而当革命,废兴之运,抚时感事,愤不欲生,诚有不忍言者。但恭承明问,用敢略抒鄙怀,言之不详,实由寡学,伏惟洪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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