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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类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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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晋郎秦娘为秦晋配 秦娘者,维扬句栏中人,父固老诸生也,失其姓,生而国色,幼失怙恃,依其舅以居。而其舅负官逋,不得已,议鬻之,为媒者所诳,遂入青楼。女守贞不辱,假母好言劝之,不从,恫愒之,挞楚之,惟以死自誓。假母计穷,议转鬻之他所,以其貌美,未忍也。或为假母谋曰:“凡为女子,孰无情欲?宜广觅少年美男子,勿责以缠头之费,苟有当女意者,任留一二宿。此后事,易为计矣。” 假母从之,凡所交好者,皆托其物色。于是裘马少年日有至者。女见之,辄哭泣,稍近之则怒骂,假母不能忍,日以鞭扑从事,女决意求一死。夜梦老翁,曰:“吾,尔父也。汝慎无死,吾已觅佳婿。明日,当可谐秦晋之好矣。” 吴下有蒋某者,以应京兆试,道出芜城,初无意寻芳也。蒋有友,平时亦尝受假母之托,以蒋貌美,导之往。蒋始不可,友固怂恿之。及至,女向壁,哭如故。蒋调之曰:“闻卿名秦娘,小生则小字晋郎。秦晋自宜为姻好,何拒我之深也。”女闻言,忆梦中父语,而睨视之,见蒋风度不凡,不觉哭声顿止。假母喜曰:“大好大好,今日仙女思凡矣,老身且去料理酒食。”女与蒋同坐房中,虽无一言,亦无愠意。 须臾,酒食至,假母招女同坐,女亦盈盈而至,然泪痕固涔涔也。蒋见旁无他人,乃问之曰:“观卿情状,必有隐怀,仆虽交浅,何碍言深。”女详述己志,且告以梦,又哽咽而言曰:“郎君若能为百年之计,梦中父命,敢不敬从。若以为风尘中人,苟遣一时意兴,虽死,小从也。”蒋叹曰:“有志女子哉!我固未娶,然贫,奈何?”女曰:“苟许相从,荆布无恨,但求先矢天日,再伴杯勺。”蒋许之,共誓于神,是夜遂同燕好。假母喜女意转,坚留小住,乃流连三日。女谓蒋曰:“郎君别后,假母必不容独居,宜早为计。君家有何人,所居何处,可详告妾。”蒋曰:“家中无人,惟一寡姊相依。所居,则姑苏某巷也。”女喜曰:“妾得计矣。君宜为一书与姊,详述妾事,妾自有策脱此火坑。”蒋悉如其言。 及蒋去三日,假母果别招一客至,女强笑承迎,醉之以酒,乃服客之衣帽袜履,诈为客状,启户径出,大骂曰:“何物婢子,如此倔强,令人愤气填膺。”假母疑女又有变,得罪于客,追出谢之,则拂袖竟去矣。入房,审视,客固醉卧未醒,而女兔脱,乃呼众出门追逐,已不知所之,追者皆废然返。女遂附船至苏州,竟至蒋家,投书于姊。姊审书,不谬,留之。而女已有身,及期,产一男,姊始犹疑,视所生男,酷似其弟,乃大喜。 蒋自别女入京,应京兆试,不售。或荐之就四川学使幕,甫至而学使卒,蒋留蜀不得归。俄值川楚教匪之乱,益困顿。适大帅欲延一书记,蒋遂入其幕,宾主甚相得,以军功保举训导。时道路梗塞,蒋亦从事戎旃,置家事不问,遂与家人久绝音问。及川楚平,叙功,以知县铨选,始乞假归。自辞家北行至此,将二十年矣。至所居坊巷,则门庭如故,且红灯双挂,彩幕高张,鼓吹喧阗,溢于户外,不知其有何事。入门,则坐上客满,多不相识。有少年就问客所从来,蒋诧曰:“吾故蒋某,此吾家也。”少年大骇而入。 无何,有中年妇人出,则其姊也。惊且喜曰:“吾弟归欤?”引少年就蒋曰:“此吾弟之子也。”盖其子年已弱冠,是日适为毕姻耳。坐客皆大惊叹,以为巧遇。姊曰:“正有一事为难,弟妇已将作阿婆,而犹垂发作女儿装束,使之改妆,不可,今吾弟幸而归来,事当如何?”一客曰:“何不趁此吉日,使父母子妇同日完姻,亦佳话也。”众宾轰然曰:“然。”于是青庐之内,花烛高烧,翁姑拜前,儿妇拜后,观者皆啧啧谓为未有之盛事,好事者为作《秦晋配传奇》。 ◎父子同日合卺 蜀有某生,幼聘中表妹为妻。及成童,从塾师读。他日归,过其门,见女方推磨。某入,知舅妗俱他出,戏曰:“妹役良苦,我为代之乎,可乎?”女曰:“甚善。”时女已及笄,遂私焉。某素畏舅,自念女脱有孕,舅知之,奈何?别女而出,徘徊中道,遂逃亡,不知所之。 越日,师使人探诸其家,家固以为在塾也。使人迹之,无朕兆,而女果孕。久之,腹渐膨脝,母察其有异,诘之,遂吐实,乃使人告某父母。其父母仅此一子,以出亡方隐忧,闻女有孕,大喜,商诸冰人,以礼迎归,待某归成礼。 某之出亡也,乞食至汉口质库,主人见其不类乞人,留使学贾,既喜其勤谨,令司会计,大宠任之。频年蓄积殆及万金,乃与人合设布肆。特归省视,既至里,见道周有鼓吹喧阗车马焜耀者,询知为某氏子亲迎,而固有母无父者,今娶矣。闻之惊喜,既念生平祇一索,何便有子,试探之,果然。 先是,某家迎妹归,分娩,果得男。比长,读书甚慧。十三岁,应童子试,学使赏其文,拔冠军,名噪庠序。同里某富翁有爱女,遂以字之,此时适成婚也。某抵家,见宾客满堂,姑与为礼,佥问客从何来。诡言曰:“至自楚北,为某作寄书邮者。”其子闻有父书,喜出叩见,问父书何在。某笑抚其背曰:“儿不知耶,我即父也。”其子惊疑。某窥其意,曰:“儿如不信,可呼汝母出见,自知之。” 其子不得已,入请母出,某遽前揖之,曰:“别来幸无恙,推磨推磨,不如我与汝磨。”其母闻之喜,谓其子曰:“果儿父也。”盖某所云,乃当日推磨时相谑之词,非他人所与知也。宾客闻之,交口称贺,佥请具香烛酒醴,即于是日,父子姑妇,同行庙见礼而合卺焉。 ◎维西有嫂叔移配之俗 吴西春官云南之维西,曾得一讼牍,其词云:“某家生子四人,皆已婚娶,不幸某年长子死,某年四子之妻又死。理宜以第四子续配长媳,但年齿相悬,恐枯杨不复生梯。特与三党同议,将长子之妻配与二子,二子之妻配与三子,三子之妻配与四子,一转移间,年皆相若,可无怨旷之虞,极为允协,恳求俯准。”吴大怒,拍案,吏请曰:“此间习俗如是,愿无拂其意。”乃准之。 ◎小处女冥中结婚 孟县李某夜行,为群鬼所嬲,惧甚。见前途有灯光,趋赴之,则小屋三间,中有一女,谓之曰:“君如畏鬼,可止宿此门外,即无伤矣。男女有别,不敢请入室也。”李从之,遂卧于地。女又谓之曰:“至晓,君当行,诘朝有事,幸毋相扰。”及天明,视之,在一小冢侧,无屋也。俄有数人来发冢,舁其棺去。问之,曰:“棺中乃某氏处女,来嫁而死。今其父母用嫁殇之法,与某氏子为冥婚,故迁其棺与合葬也。”李乃悟诘朝有事之说。感其与己有恩,买纸钱焚与之。 ◎孙耀宗邓巧姑为生死鸳鸯 狼山镇总兵邓某,初走卒也,从杨芳、杨遇春剿白莲教徒,积功至总戎。其在陕也,得郑良妇,纳之。凡六月而生女,生之时当七夕,故名之曰巧姑。巧姑生,其母不复孕。总戎多姬侍,终无子。不得已,子巧姑为易男子装,束发为辫。总戎盛怒时,得巧姑一言,即立解。 孙荇洲者,江右老名士,总戎以千金聘之,使之教小姑。荇洲中岁丧妻,不复娶,以嫁李氏妹所生子耀宗为子,时年亦十二三,从至署,伴读焉。两小无猜,荏苒数年,巧姑长成矣。问名者接踵,总戎令自择。客至,巧姑自屏后窥之,年余,无许可者,乃渐属意于耀宗。耀宗聪颖而谨愿,孙以女弟子将有室,耀宗宜引嫌,于是与巧姑稍稍疏远。久之,巧姑亦渐觉,微逗以辞,耀宗不敢应,然不能无动。荇洲乃挞耀宗,责以不知自爱。巧姑入塾,见耀宗有泪痕,异而诘之,耀宗不答。顷之,觇荇洲他顾,则小语曰:“为卿耳。”巧姑是日归,遂卧,明日病矣。 总戎视之,以为巧姑患感冒也,延医诊治,服药而病益剧。连易数医,最后一医诊毕,告总戎曰:“此非药可治。”总戎大惊,以告妇,推测久之,姑以询巧姑,不答,有慙色。乃召耀宗。耀宗至,总戎令坐榻前,手解其佩囊授巧姑,巧姑不接,则纳置枕下。曰:“痴女,吾为汝定矣。”耀宗窥巧姑,面色白而微黄,瘦加平时,知其病久也。时总戎姬侍皆环榻坐,因是不敢出一言。少坐,即趦趄而出,以告荇洲。 明日,总戎使两统领为媒,行聘礼,复数日,巧姑病果大愈。荇洲亦携耀宗辞归,总戎厚赆之,约吉期以明年某日。 明年,乃买舟循江而东,抵狼山。亲迎期至,耀宗方乘彩舆至署,忽见署中夫役纷乱,询之,知总戎昨夜被刺,其有关系者为爱妾某,且牵涉巧姑。大惊,亟奔归。及暮,闻犯人已舟送金陵,事关大员被刺,由臬司亲审矣。耀宗念巧姑甚,告之荇洲,欲往观审。乃偕至江宁,宿逆旅,使耀宗先往探监。抵暮,耀宗还,则哽咽不成声。问之,第曰:“此狱实不冤,女已投江,尸且不得,哀哉!”久之,耀宗乃述其颠末焉。 盖郑氏者,母家实为吴。郑,其前夫之姓也,居四川叙州,家巨富。嘉庆戊午教匪之乱,合家尽殪,匿积薪中以免。已而邓以众至,复搜其家,得之,为殡殓其翁姑夫婿伯叔。既葬,始纳郑。郑感其义,且念腹中块肉未知若何,欲留以延郑氏一线之祀。不期已失身,而所生者乃一女,即巧姑也,亦无如之何。昨以嫁女期届,从总戎检点一切,忽从箧中得故夫汉玉佩,及翁姑所常御物数事,以问总戎。 总戎微醺,忘其故,即应曰:“此西川一富豪物,吾使人劫杀其家而取之者。”郑顿悟,乃徐徐穷究之。总戎忽有省,遽叱曰:“若已在吾手中,絮絮胡为者?”郑无言,总戎更满引数觥,大醉。是夕,就郑宿。郑不能复耐,翦其喉,毙之。巧姑初不知也。祸发,郑始以告巧姑。巧姑惧公堂凌辱,乃自投于江。荇洲闻言,叹息而已。寻秋谳定,郑处凌迟。荇洲亦率耀宗归,犹念巧姑,冀其不死,或有遇也。 越一年,荇洲病卒,族人觊其产,揭耀宗乱宗,于是复为李氏子。年二十,举孝廉。房师某爱其才愿以其女妻之。耀宗不可,而父母强为订婚约。及期,贺客满座,而耀宗念巧姑,就座隅拭泪而已。彩舆入门。众扶耀宗迓新妇,则红巾系颈,赫然尸也。众大惊,耀宗亦惶惑审视,忽曰:“是可活也。吾向在狼山,曾从总戎署中人习救急法,速舁致于榻,待吾为之。”众如言。耀宗挥众人出,曰:“如有窥伺喧嚣者,术不灵。”众屏息以候。 久之,不出,有疑之者趋入视之,则两人一巾双结,臂与臂相抱,衣与衣相纠,足与足相勾。死者不生,而生者则死矣。询某,则此女得于江上,爱其慧,即女之。其订婚未尝以告,出阁之夕,女乃知之,自言已婿孙氏,不虞其至此也。李氏购大棺,合两人葬之,好事者乃为《生死鸳鸯曲》以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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