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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遇类4


  ◎谭绍洸待士人

  粤寇谭绍洸据苏州时,有一士人为其徒所掳,拥之入见。谭见其温文尔雅,体羸甚,谓之曰:“知书否?”士人曰:“十年窗下,苦读未成,今不幸见获,家有老父,当倚闾而望矣。”谭曰:“姑居此,吾当送还家也。”因与谈《左传》,刺刺不休,士人亦背诵如流。

  谭大喜,抚其背,知其寒,解衣衣之。士人素佞佛,夜静无人,辄礼斗。谭偶见之,戒曰:“此间以拜偶像为例禁,幸余见之,尚无害。营中有墨面大汉,最粗暴无礼,苟为所见,则汝颈不足血彼刃矣。彼故渡僧桥恶丐也,以军功擢大将,幸自注意,勿撄其怒也。”

  居数日,谭曰:“吾见汝身躯孱弱,此间不可久居。今派小队,送汝归家矣。”士人称谢而归。

  ◎石达开知熊倔

  熊倔字屈人,尝挟策金陵,干粤寇洪秀全,不能用也。石达开与语,奇之,告秀全曰:“熊某,奇才也。若用之,天下不足平矣;不然,即杀之,勿以资敌。”秀全犹豫未决。寻某酋被收,倔以书告达开,劝速遁。达开就其馆访之,已不知所之矣。

  ◎李文忠知王韬

  咸、同间,吴县王紫诠广文韬曾上书于粤寇之号称忠王者,洋洋数千言,皆足致官军于死命,而不见用,乃走南洋,历诸岛,息影于香港百步梯。初亦曾客忠幕,多所擘画,忠于是书乃交臂失之,不可谓非朝廷之幸也。盖粤寇不能善用五人,故致颠覆如是之疾。

  五人者,石达开、李秀成、钱江、容闳与韬也。韬名籍甚,斯时李文忠拟以上宾待之,聘使交至,胥逊谢,其答书有“此心久灰,老朽难用。同根相伐,敢再加厉”等语。文忠得书,数叹息曰:“张元不为宋用,谁之过欤?”

  ◎曾文正知杨毓柟

  拔贡朝考,得知县,以到省先后为补缺之序,授职后,即诣吏部领凭,既领凭,未有不实时遄往者。曾文正为侍郎时,有两门生,皆得直隶知县,同时往谒。问行期,其一为杨毓柟,遽对曰:“已雇车,即行矣。”其一则某,曰:“方待束装。”文正疑杨为巧宦,已而闻先去者乃某也,因叹曰:“人固难知哉!杨向者之对,正其拙耳。”

  文正后颇遗书直隶大吏,言杨之贤。及杨复至,文正问相待如何,杨曰:“上官待属吏皆好,待毓柟亦好。”文正大笑曰:“若真老实矣,好,好!”杨后官至大名府知府,某竟以事被劾,如文正言。杨澹于宦情,文正督直隶时,欲委署道缺,竟辞归。乃赠以联云:“已喜声华侔召杜,更看仁让式乡闾。”

  ◎曾文正知江忠烈程忠烈

  江忠烈公忠源初谒曾文正于京邸,既别去,文正目送之,曰:“此人必名天下,然当以节烈死。”时天下方无事,众讶其言之不伦。后十余年,忠烈果自领偏师,战功甚伟,嗣殉难庐州。

  文正东征时,沪上乞师,乃奏请以合肥李文忠赴沪,而以程忠烈公学启从。临发,文正送之登舟,拊忠烈背曰:“江南人誉张国梁不去口,君去,亦一国梁也。行闻君克苏州矣,勉之!”

  李至沪,由下游进兵,自青浦、昆山转战,拔名城,殪大憝。虽尝借助英、法兵,而西人独推忠烈功为淮军诸将最,其声威殊不出张忠武下。嗣克嘉兴,先登,中鎗仆地,卒不救。其以死勤事,亦与忠武同。

  ◎曾文正重罗忠节塔忠武

  曾文正生平所最器重者二人,曰罗忠节公泽南,曰塔忠武公齐布,分兵杀贼,屡建奇勋。后罗、塔同时殉难,曾臂援顿失,东西南北,往来无定。湘人为之口号曰:“拆掉一座塔,打碎一面锣,穿烂一部□。”盖纪实也。

  ◎曾文正识拔杜文澜

  秀水杜小舫方伯文澜始以钱幕入仕,曾文正至金陵,颇不然之。适由行台移节府,见堂室所揭楹联,于人地事事切合,奇赏之。

  询为杜之手笔,即延见,谭至盐务、洋务,尤指画详明,并条陈利害,灼然可行,叹为奇才。旋奏署江宁藩司,由是徧历三司五道,然未曾引对入都也。及沈文肃公葆桢莅任,乃以嗜好太深,劾之去职。

  ◎曾文正知容闳

  容闳字纯甫,香山人。年七岁,即学于英教士。十三,从美教士普拉温。普爱其才,携之至美,使肄业于叶尔大学,时年十九。后七年,毕业回国。又十年,始受知于曾文正。同治中,奏设机器制造局于上海。文正使容赴美购料,容乃建议,遣聪俊子弟游学于美。文正从之,使为监督,兼充驻美副使。

  适华工在秘鲁、古巴诸国受虐待,事闻,中朝使容就近往查,属实,遂禁止移民秘鲁。已而文正薨,李文忠悉召游美学生回国,皆未毕业。容大失意,遂留美二十年,不还。

  先是,容娶美妇,举二子,皆三十余岁矣。光绪甲午中日之役,虽在海外,然仍不忘故国。时张文襄主战,幕客某与容识,容因献策于张,其一曰:“请亲赴伦敦借款一千五百万元,购办现成铁甲舰三四艘,招借洋兵五万,由太平洋出拊日本之背,以阻其西侵之势。”

  其二曰:“借款欧洲某国四亿元,以台湾为抵押,九十九年还,大兴海陆两军,以挽颓势。”张纳第一策,飞电促赴英。容急诣伦敦就富商谋之,富商咸欲以海关作抵,文忠与赫德皆不欲,议垂成而寝。

  后数年,日皇简儿玉大将为台湾总督。一日,有白发短躯者来,投剌,书“容闳”两字。儿玉出见之,极道倾慕之意,已而曰:“今窃为足下危者一事。”容不解,促膝问之。儿玉曰:“前者闽浙总督致书,言容闳苟来,请捕拿解交。”盖谬传容为康党也。容泰然曰:“公欲捕我,固无所逃。虽然,我为祖国谋,为忌者所中,此士之荣也。”儿玉笑曰:“我不为贵国捕吏,请足下勿虑。”

  因出报纸示之,日:“此事为何人提倡?”盖所录者即容向所建第二策也。容受之读竟,曰:“此非他人,即我之策也。”举右手叩其胸者三,乃继语曰:“此言借款亿元,非事实也。吾欲借者,特其半耳。”儿玉笑而颔之。容曰:“他日苟临国难,吾将复建此策,人不能夺吾志也。”时儿玉将东归,劝容俱往。容适患喘,不果行,居数日,遂诣香港。儿玉派兵四人昼夜为之警护焉。

  ◎曾文正知李芋仙

  李芋仙名士棻,四川忠州人。尝为江西南丰令,刘仲良中丞秉璋劾罢之。初,芋仙客曾文正所,使酒嫚言,文正以方外蓄之,不甚重也。然时怜其才。文正官江南日,芋仙屡有干请,戒门者勿通,芋仙乃以四诗。用禀封达之文正,读之称善。

  次日,梅小岩方伯启照入见,文正曰:“李芋仙终是才人,务为之地,勿使失所。”于是芋仙得以温饱数年。文正卒,乃流落上海,教一二女伶度曲以自给。所藏书钤有“忠州李芋仙随身书卷”一印。其上文正诗有云:“怜才始信得公难。”文正为之动心者此也。

  ◎曾文正李文忠识刘省三

  刘铭传字省三,怀远人。自幼喜弄棍棒,粤寇据金陵时,刘纠合数百人练之为团,以卫地方。然以经费支绌,尝遣其所部劫资以为助。邑人大忿,控之于钦差大臣向忠武公荣,向命邑令就地正法。

  令使入站笼,将毙之也,然刘无所苦。守役奇之,与之谈。刘谓:“因公获罪,自问为全大局计,无所怼。惟吾死恐邑亦陷矣。”役心善之,乃与偕亡,中途,守役别去。

  刘乃至苏州,以乡谊谒李文忠公鸿章,李畀以帮哨。未几,曾文正公国藩阅兵至苏,命传见,且纳为门生,旋令统领四十营,去待罪时仅十八日耳。其后洊至提督,改巡抚,遂开府台湾。

  ◎程忠烈感曾贞干

  合肥程忠烈公学启初从粤寇,后降于官军。降时,与所部数百人俱,严装持满,叩曾文正之弟贞干壁门,大呼曰:“我来降,追者在后,故不能释兵。信我,可开壁相迎;不信,亦请发炮相击,免使我死贼手也。”

  曾闻之,遽倒屣出视,传呼开垒门纳之。程以此感曾甚,誓效死以报。

  ◎酒家叟识王筱岚

  黔阳王筱岚,同、光间以诗文名。少时家贫,为村塾师,三应童子试,不售,人咸藐视之。王郁郁不乐,奇怀于酒,日持百钱至村店沽饮,必醉而归,醉则益詈人,或痛哭大叫不已。酒家叟独敬之,待遇不与常人同。

  王怪之曰:“汝酒家佣也,岂知我哉!何厚我?”叟曰:“君举止非碌碌者,何困于是?”王曰:“汝岂知,贫家子岂有读书分耶?终岁辛苦,得馆谷,不足买一书。富人图书满家,子孙窃出易狗马,然不得入寒士手。若吾,岂有福读书者?已矣,吾其醉死矣!”

  言已,掷杯,狂叫而起。叟曰:“君不闻映雪凿壁事耶?士岂患贫哉!虽然,老夫当为君助。”乃延王至家课子,兼督其自学,有所需,力为之谋。

  王感其意,肆力于学,数年乃大进。后王与叟子皆成进士,为诗古文辞,有名于时。时叟年七十余,犹亲见之,王尊为师。叟曰:“君力学之功也,老夫何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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