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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编·卷五(2)


  康节邵子云:“夫子定《书》,以《秦誓》缀《周》、《鲁》之后,知周之必为秦也。”前辈颇不然其说。余尝思之,亦自有理。盖说者皆谓取穆公悔过一念,故特录其书。然作誓之后,彭衙、令狐、汾曲之师,贪忿愈甚,乌在其为真悔过!夫子奚取焉?况二百余年,千八百国之诸侯,岂无一君之贤、一言之几于道,奚独于西戎之君有取哉?盖当是时,周已不可为,而列国又皆不自振,惟秦駸駸始大。夫子知周之亡也,诸侯必折而入于秦,故定《书》之末,特收此篇,以微见其意。或曰,圣贤言理不言数,若尔,则夫子亦言数乎?曰,此非数也,势也。夫子尝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乎者,疑词也,谓吾道若获用,则西周之美可寻,不止乎东周而遂已也。此正欲以理而回其势也。及历聘无逢,自卫反鲁,则道不获行,而势之所趋,有不可挽者矣,安得不悯然寓意于定《书》之末乎!考秦之强,实自穆公始,秦以割地毙列国,非特战国时为然,在春秋时已然矣。《左氏传》曰:“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又曰:“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马。”此皆薪不尽、火不灭之兆也。周亡而秦兴,已粲然在目中矣,孰谓夫子而不知乎!且非特定《书》为然也,其删《诗》亦然。十五国风,莫非中国之诗也,吴楚流而入于夷狄,则削而不录。秦与吴楚等也,独存其诗。今观列国之风,大抵流荡昏淫,有日趋于亡之势,惟秦始有车马礼乐,其诗奋厉猛起,已有招八州毕六王之气象,夫子存而不删,岂无意乎?

  王荆公少年,不可一世士,独怀刺候濂溪,三及门而三辞焉。荆公恚曰:“吾独不可自求之六经乎!”乃不复见。余谓濂溪知荆公自信太笃,自处太高,故欲少摧其锐,而不料其不可回也。然再辞可矣,三则已甚。使荆公得从濂溪,沐浴于光风霁月之中,以消释其偏蔽,则他日得君行道,必无新法之烦苛,必不斥众君子为流俗,而社稷苍生将有赖焉。呜呼!岂非天哉!

  秦虎视山东,蚕食六国,不知六国未灭,而秦先灭矣。何也?始皇乃吕不韦之子,则是赢氏为吕氏所灭也。司马氏欺人孤寡,而夺之位,不知魏灭未几,而晋亦灭矣。何也?元帝乃牛金之子,则是司马氏为牛氏所灭也。《春秋》书莒氏灭鄙,义正如此。胡致堂欲用《春秋》法,于《始皇纪》便明书吕氏,《元帝纪》便明书牛氏,以从其实。

  景公千驷,不及夷齐。颜子一瓢,乃同禹稷。孔孟垂教,深切著明,而后世利欲之私,至于包括天地,蔽遮日月。太史公曰:“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嘻嘻,皆为利来。”吁!可哀也哉!

  舜诛四,周公诛二,赵广汉诛一原褚而颖川服,尹翁归诛一许仲孙而东海服。赵、尹固不足道,而所以用刑者,则舜与周公之术也。彼渭水尽赤,血流波道者,独何为哉?

  学不必博,要之有用;仕不必达,要之无愧。学而无用,涂车刍灵也;仕而有愧,鹤轩虎冠也。

  楚不以白珩为宝,而观射父之作训辞,左史倚相之道训典,乃楚之至宝也。齐不以径寸之珠为宝,而檀子之守南城,朌子之守高唐,黔夫之守徐州,种首之备盗贼,乃齐之至宝也。故忠贤才识之士,谓之宝臣。若无宝而不之求,得宝而不之识,有宝而不之重,弃荆玉而喜燕石,贱周璞而藏郑鼠,国之不亡者,幸也。

  杨诚斋云:“人皆以饥寒为患,不知所患者,正在于不饥不寒尔。”此语殊有味。乞食于野人,晋重耳之所以霸。燎衣破灶而啜豆粥,汉光武之所以兴。况下此者,其可不知饥寒之味哉!

  张子韶对策,至晡未毕,貂珰促之。子韶曰:“未也,方谈及公等。”故其策曰:“阉寺闻名,国之不祥也。尧舜阉寺不闻于典谟,三王阉寺不闻于誓诰。竖刁闻于齐而齐乱,伊戾闻于宋而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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