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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二天一早,春儿若有所思地揉着面团,嘴角噙着春波漾然的美好笑花,眼底眉梢的春色潋滥不歇。

  今儿,她又可以见着他了。

  “姊姊。”

  他今日可会对她展露笑颜?对于昨儿的真情流露,他可会后悔?

  “姊姊呀!”

  联儿的声音终于穿透她匆悲匆喜的心绪,春儿陡地惊醒过来,怔怔地望着妹子。

  “怎么了?”她颊生双霞,尴尬地清了清喉头。“你唤我什么事?”

  “娘又出去赌了。”联儿水灵灵的眼眸透着无力和亏欠,低声道:“对不起,我拉不住她。”

  春儿的笑容和好心情在知道这消息后一起消失了。“这么早赌坊就开了?她怎么会有银子赌呢?”

  “娘昨晚高高兴兴地捧了一包碎银子回来,说是她前日跟你拿走的那些银两赢回来的,我已经好几年未见娘笑得这般开心了,她甚至买了一件新衣衫给我。”联儿感到惭疚喜悦又深深困扰。“她说赌神菩萨终于庇佑她了,所以刚刚又带着所有的银两出门去赌了。”

  联儿毕竟不过是个年方十五的董蔻芳华少女,自然也爱美丽的新衣裳,更欢喜娘亲待她温情而关怀,尽管这些年来,这样的次数寥寥无几。

  可是拿了娘给的新衣裳,她又觉得大大对不起辛苦操劳的姊姊。

  何况她该跟姊姊站在同一阵线才是,怎么可以被娘一件新衣裳就收买了?

  但是这绣着云纹的鹅黄色衣裳好美好美啊!

  “娘给你买新衣裳?”春儿小脸微微一白,小手紧抓住桌沿,深怕身子不听使唤地瘫跌在地。

  娘给联儿买新衣裳?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失落感狠狠地啮啃着她的心,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

  她打从有记忆以来,娘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更没有亲手缝过、买过任何一件衣裳给她。

  向来就是娘吃鸡腿,她和爹与妹妹吃咸菜;后来爹过世了,娘喝鱼汤,她却只能忍着满腹饥火,试图从残存的鱼汤碗中捞出几片小小的鱼肉给联儿吃。

  是,她不该嫉妒妹妹,应当爱护妹妹,可是此时此刻,春儿却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最平凡的女人,有着最一般的七情六欲,她能爱能恨,会笑会妒。

  为什么?她辛苦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向她说过一句安慰的话还罢了,就连温情也不施舍一些些给她?

  她们……她们当她是什么?一条活该看家咬贼的狗?还是一头应该挥汗犁田的牛?

  “姊姊,对不住,我不应该拿娘给我的新衣裳,但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新衣裳了,我穿的都是你旧了小了不要了的。”联儿轻咬下唇,迫切地说出真心话,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春儿大受打击的凄恻脸色。

  她肩头轻轻颤抖着,用力地吐着气,仿佛想将所有的悲愤、凄怆和痛苦全数吐出一般。

  不!不能再这里哭,更不能在这里发疯,她怕她最后会忍受不住冲向前掐住妹妹的颈子狂摇,并大哭特哭一番。

  “我出去走走。”她霍地甩手,大步往门口冲。

  “姊,你去哪儿呀?”联儿急了,“姊姊——这些面团怎么办呀?”

  “统统拿去喂狗!”春儿头也不回地大吼。

  她的胸口绷得好紧好紧,心狂跳得像是要进出来了,所有的泪,所有的怨,所有多年来堆积的委屈辛酸痛苦就快要把她整个人撕得四分五裂了!

  春儿强忍着满腹心痛泪水,狂奔到城东近郊的十里亭下,对着这片山光水色放声大喊。

  “混蛋——混蛋——混蛋——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伤我的心?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马蹄声由远至近达达而来,而且还不只一骑,如滚雷般震动而来。

  她置若罔闻,喊完后伤心地坐倒在阶梯上。

  骆弃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个艳光四射,妩媚风生却清减瘦削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坐在十里亭的石阶上,他的胸口蓦地纠结成一团。

  他勒住马缰,胯下黑马极有灵性地止蹄,鼻息喷喘着。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黑衣高手诧异地询问。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他微微一笑的说。

  “是。”黑衣高手们恭敬敛首,一夹马腹又风驰电掣地奔入东城门。

  骆弃轻轻跃下马,牵着缰绳缓缓踱近她。

  她怔怔地抱着双膝,将小巧的下巴抵在裙裾内,仿佛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不想。

  “坐这儿发什么呆呢?”他温和地俯下身,轻揉了揉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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