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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痛恨自己的美貌,这见鬼的、受诅咒的美貌!

  “银子拿了,你可以滚了。”她微微一笑,笑容冰冷。“就怕那些还不够你在赌桌上输两把。”

  一摸着几个铜钱,就可以连命都不要地扔进赌场里,更何况是这天上掉下来似的二十两钜款?

  “呸呸呸,老娘都还没下场就给你咒楣了!”嘴上这么说,柳宝惜却已掩不住喜上眉梢,揣着银子就往门口疾走。

  再说对烈性的春儿也有几分忌惮,得了便宜马上就走,省得她改变心意,那事可就麻烦了。

  “姊,你就真的让她把你赚的银子拿走?”联儿扔下衣裳,慌乱地奔近紧抓住她的手臂急摇。“姊姊呀!”

  “没用的,我负责把银子藏起来,她负责找到银子拿去赌,防不住的。”春儿疲倦地坐倒在床上。

  终究得到几时,她才能摆脱这样耻辱冰冷无情的出身?

  她是娼妓之女,母亲从良后依旧未忘过去丝竹喧嚷,锦绣着身,和那众星拱月时的极乐滋味。纵然姿色不若从前,她还是暗地与旧时恩客藕断丝连,这才气病了父亲,最后如她意地成了艳寡妇。

  后来……后来她自恩客身上染了病,从此颜色俱变,门前冷落车马稀,受不了打击的她又再一次选择堕落赌场。

  进了赌场还是个完整的人吗?

  春儿自一个稚嫩女娃渐渐长成绝艳少女,冷眼旁观看尽多少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人情冷暖,而她也自心疼母亲、同情母亲,慢慢地冷了一颗滚烫激荡的心。

  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姊妹俩被母亲卖掉前,揽够银两带着天真无邪的妹妹逃离这儿,永永远远地逃离这儿。

  可是再这样下去,她要到几时才能揽到足够的银子呢?

  饶是坚强刚烈的她,一思及此,也不禁热泪夺眶。

  蓦地,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臂紧紧环抱住她单薄颤抖的身子。

  “姊姊,对不起。”联儿满面泪痕,泣不成声地抱住她。“都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为了我这无能的人,无能的身子,你早就可以高高地飞出这囚笼,去过那属于自己的自由自在日子了。”

  “不!”好不容易强抑住的坚强瞬间崩溃,春儿反手紧紧将妹妹拥入怀里,哽咽瘩哑地喃喃。“不是你的错,是姊姊太没用了,我改变不了娘,也保护不了你,也没有勇气就这样空着双手,带着你去到哪里是哪里……”

  “不对,不是姊姊……的错……”联儿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我的错吗?那么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春儿茫然地仰头,望向窗外暗沉沉的黑夜。

  今晚,连一弯月亮也无,已是初夏时分,怎么还有凄恻寒风卷满庭?

  到得万籁静寂,夜深月斜了,春儿还是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推开那单薄老旧的格子被,披了件外衣、披散着一头长长青丝,悄悄走出窄小的老屋。

  夜越发沉了,连星子都已不见,仿佛天上人间只剩下她一人独自醒着。

  春儿也不怕,她缓缓穿过白日人车扰攘,此刻却宁静悠然的大街流水小桥上,看着杨柳映落在水波潋滥中的影子,看着大红灯笼竟夜燃烧着串串暖红,非但暖了沁凉的夏夜,还与天边月共吟和。

  她不是诗人,只是个俗人,却也被这石桥烟柳,水色月光撼动得痴痴然,激叹不已。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在桥的那一头,一株柳树畔,一个好不熟悉的玄色高大身影。

  她心一跳,急急揉了揉眼睛,深恐是自己眼花了。

  不。

  那人不正是艾公子吗?他在做什么?钓鱼吗?

  可是钓鱼怎么会选在这夜深人静的?瞧他坐在大石上,身畔还放了一只酒壶。原来是自斟自饮自垂自钓,好不快活。

  她凤眼明亮了起来,胸口热血沸腾激昂着,冲动地飞奔过石桥,奔近他。

  骆弃诧异地望着那个轻巧疾舞而来的俏生生女人——

  “你?”

  “艾公子,真巧啊,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她喘着气,眼儿闪闪发光着来到他身旁。

  “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他皱起了眉,难道她不怕危险?

  “睡不着。”春儿不请自来地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快乐地笑着,“你在钓鱼吗?”

  “我在独个儿静静,想事情。”他在“独个儿”三个字上加重音。

  春儿不是听不出,但现在夜色太美,她太惊喜,又太寂寞了,所以她假装什么都听不懂,一个劲地对着他笑意嫣嫣。

  “你那壶里是酒吗?我可不可以喝一口?”

  骆弃瞪着她,完全不知该怎么断然推拒这个迟钝的女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有着这么一张绝色可人、妩媚娇甜容颜的她。

  “那不是酒,是茶。”他暗叹一口气,无奈地道:“‘江南雨’茶,你想喝就喝吧。”

  “谢谢艾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她欢呼一声,一把抓起壶身打开壶口,就这么大黥刺地灌了一口。

  “当心烫!”他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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