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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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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四十章 海到尽头天作岸 《天朝·帝都》,卷九十三。 帝曜七年五月,凤氏谋逆,事败。逆首凤衍及其儿子腰斩于市,九族流徙千里。帝以仁政,未兴大狱。 六月,帝废九品世袭制,设麟台相阁。破格取仕,拔擢寒门才俊,布衣卿相自此始。 九月,颁均田令,清丈田亩,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复止兵役,不夺农时。 十二月,湖州广安、广通渠成。两江连通,支渠纵横,尽从天利,灌田万亩。江东平原绝天旱雨涝之灾,岁无饥馑,年有丰余。 帝曜八年三月,帝诏修《天朝律》。尽削圣武所用酷峻之法,废酷刑十三种,减大辟九十六条,减流入徙者七十条,削繁去蠢,宽仁慎刑。 八月,废夷秋之别。迁中原百姓融于边城,四域之内,一视同仁。胡越一家,自古唯有也。 帝曜九年,设琅州、文州、越州、明州、凉州等十一处商埠,四通贸易。异域来朝者数以千万,使臣、商旅、艺者、僧人云集于帝都…… 宣圣宫,太霄湖。 轻舟悠然,波上寒烟翠。青山如屏,半世繁华影。 转眼又是一年,春已去,秋风远,望过了尘世风云,看不尽万众苍生,泛舟停棹,偷得浮生半日闲。 船舷之侧,夜天凌闲闲倚在那里,手中玩着一支紫玉萧,青袍广袖随风飘扬,双目半合,神情惬意。卿尘坐在他身边,白衣如云,铅华不染,纤指弄弦,清音自正吟琴上流泻,婉转在她指尖,游荡在云波之上。 只是漫无目的地抚琴,只为与他泛舟一游。自从帝曜七年的那场宫变之后,卿尘因旧疾移居宣圣宫静养,此处山水灵秀,宫苑清静,她渐渐便很少再回大正宫,常住在此。这几年身子时好时坏,她也早已成了习惯,一手医术尽在自己身上历练得精湛。命虽天定,人亦可求。 或许是因卿尘回宫的时间越来越少,夜天凌来宣圣宫的次数便越发多了。今日随兴而至,四处不见她人,在这太霄湖上听到琴声,寻声而来,却见她独自抚琴,遥望那秋色清远的湖面,思绪悠然。 点点曲音,轻渺淡远。夜天凌原本静静听着,忽而薄唇一扬,回眸相望,修长的手指抚上竹萧,清澈的箫音飘然逍遥,携那云影天光,顿时和入了琴声之中。 秋水潇然云波远,龙翔凤舞入九天。 七弦如丝,玉洁冰清,紫竹修然,明澈洒脱。卿尘笑看他一眼,扬手轻拂,琴音飘摇而起。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尘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琴声飘逸,清风去,淡看烟雨苍茫。箫音旷远,波潮起,笑对沧海浮沉。 一曲沧海笑,那箫音与琴声流转合奏,如为一体,不在指尖,不在唇边,仿佛只在心间。心有灵犀,比翼相顾,共看人间逍遥,且听潮起潮落。相携相伴,红尘万丈落尽,笑傲此生,海阔天空。 琴音渐行渐远,箫声淡入云天。伴着最后一抹余音袅袅,卿尘似乎轻叹了一声,笑问夜天凌:“四哥,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紫竹箫在夜天凌手边打了个转,他对她一扬眉:“当然记得,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琴,便是这首曲子。” 卿尘手指抚过冰弦,垂眸一笑。夜天凌缓步上前,低头问道:“清儿,这一路,你陪了我十年了。”他抬起热爱清秀的脸庞:“开心吗?” 卿尘淡淡微笑:“既是陪你,自然开心。” 夜天凌唇角勾起个清俊的弧度,微微摇了摇头,再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卿尘凝眸注视于他,他那俊逸的笑容潇洒不羁,黑亮的眸心炫光明耀,一直透入她的心底,将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诱惑着她,等待着她,纵容着她… 如此坦荡的目光,映着飒爽的秋空,碧云万里,一览无余。她突然扬眸而笑,看向这瑶池琼楼,金殿碧苑,慢慢问道:“方寸天地,天不够高,海不够阔,四哥,你可舍得?” 夜天凌朗声长笑,笑中逸兴傲然:“既是方寸之地,何来不舍?” 卿尘粲然一笑:“当真舍得?” 夜天凌抚上她的脸庞:“舍得,是因为舍不得。”他将卿尘带入怀中,手指穿过她幽凉的发丝,眸中尽是怜惜,暖暖说道:“清儿,我答应过陪你去东海,这俗世人间你已陪了我十年,以后的日子,让我来陪你。” 卿尘笑而不语,侧首靠在他温暖的怀中。两人立在船头,湖风清远,迎面拂起衣衫袖袂,轻舟飘荡,渐渐淡入了烟波浩淼的云水深处。 《天朝史·帝都》,卷九十四。 帝曜十一年三月,帝命湛王摄政,携天后东巡。四月,登惊云山,祭始帝。从江乘渡,过七州,抵九原。五月,至琅州,登舟出海,遇骤风。海狂浪急,袭散众船。浪息,帝舟不复见… 帝曜十一年暮春,帝都本是暖风艳阳,繁花似锦,上下政通人和,四处歌舞升平,却忽然被东海传来的消息掀起轩然大波。 帝后东巡的座舟在东海遭遇风浪,竟然失去踪影。琅州水军出动二百余艘战船,战士数万,多方寻觅,仅在三日之后寻得随行船只二十一艘。其余诸船皆不得归。帝后罹难,消息一经确实,举朝震骇,天下举哀。天朝三十六州百姓布奠倾觞,哭望东海,天地为愁,草木同悲。 帝都内外一片肃然悲凉,大正宫太极殿前,群臣缟素跪叩。此时已拜为麟台内相的斯惟云手捧昊帝传位诏书,率几位相臣跪在殿内,面对着的,是湛王白衣素服的背影。 噩耗传入帝都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东海水军数十次出海寻找帝舟,却始终一无所获,昊帝与天后生还的希望已极为渺茫。但无论如何劝说,湛王始终坚持不肯继承皇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斯惟云等悲痛之余忧心不已,今日再次殿前跪求。湛王却一字不言,只是望着那金銮宝座,兀自静立。 斯惟云抬头,眼前那颀长的背影,在高大雄伟的殿堂前显得如此孤寂,他几乎能感动湛王心中的悲伤,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带来的悲伤,无言,无声,无止,无尽,弥漫于整个辉煌的宫阙,天地亦为之寂寥。 “王爷。”斯惟云再次叩请湛王受命登基,身后众臣一并俯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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