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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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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尘心底一惊,随即知道朝中有人要与夜天湛争势了。密折上所说之事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从头到尾她再清楚不过,她现在可以替夜天湛辩解,但要冒着让天帝认为她袒护夜天湛的风险。她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夜天湛却会因此陷入不利,只刹那迟疑,她上前一步跪在御案前:“陛下,这说法与实情颇有出入!” 天帝回身看着她,“有什么出入?” 卿尘斟酌,先舍难取易,道:“湛王那时在四面楼并不是为歌女和别人争执,而是因为有人借酒闹事,仗势欺人,恰好被他遇上了,才呵斥了几句。” “你是如何知道的?”天帝话语阴沉。 卿尘静静抬眸:“那日事情的前后经过我恰好都曾亲眼所见,当时若湛王不出面阻止,那个歌女必定遭人凌辱,但湛王根本就不认识她,只是不能眼看着有人在天都如此胡闹而已。” “什么人借酒闹事,非要他去管?”天帝冷声问道。 卿尘迟疑了片刻,不想落井下石,回道:“那人也是朝中官员,别人都压制不住。” 天帝沉着脸道:“即便此事如你所言,那些未曾彻底清查的歌舞坊又怎么解释?” 卿尘从容道:“陛下明察,湛王的做法其实只是掌握了一个分寸。这被清查的四十六家歌舞坊,都是欺行霸市仗势为恶的害群之马,所以一律封禁并未手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只是略有出格之举,便限时勒令整改,允许继续经营。更有许多正当经营的,便不在查禁和整改之列。歌舞坊一行本就鱼龙混杂,不同的情况区别以待之,也是有效的做法,而实际上现在天都中歌舞坊的情况,也已经完全达到了陛下当初的要求。” “照你这么说,他做得对,这些歌舞坊都该留着了?” 卿尘微微点头:“歌舞坊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天都兴盛繁华的一种体现,不论是何人经营,只要善加利用,便可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就如这案子当中曾被查封却又重新开张的天舞醉坊,他们专门收留西域漠北而来的胡女,使得原先流浪无家的胡人慢慢在天都安定下来,大大减少了此前胡人动辄械斗生事的情况,胡汉之间的关系也日趋缓和,这显然不是坏事,何乐而不为呢?” 天帝听完了未曾表态,过会儿道:“你对湛王倒十分了解。” 这一问早在卿尘意料之中,她和夜天湛多有交往是众所周知的事,天帝更是一清二楚,此时回避反是下策,索性磊落言明,于是道:“卿尘以前流落江湖,曾蒙湛王搭救,也在湛王府中住过许久。” 天帝点点头:“你今天敢替湛王说话,难道不怕朕迁怒于你?” 卿尘一身轻薄的罗衫底下其实已尽是冷汗,她轻轻直起腰身,抬头道:“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些都是应该说的,卿尘只是将自己知道的实情说出来,以便陛下决断。” 天帝坐在龙案之后,俯视着她。卿尘从容不迫地面对眼前犀利的目光,在这一刻,她将自己眼底、脸上、心中的所有情绪坦荡地置于天帝的审视下,她知道这是赢取天帝信任的唯一方法。 清明如水的容颜,透彻淡定的眸光,没有丝毫的瑟缩或退避。 天帝方才的怒意早已不见,脸上喜怒难辨,他将手边的密折翻了翻:“起来说话。” 卿尘略微松了口气,谢恩起身,心中揣摩这密折究竟来自何处。致远殿中所有的奏章她都可以查阅,唯独密折只有天帝一个人能看。这道密折最大的可能是夜天溟上的,但他又怎会对那日四面楼的情况都如此清楚?今日之事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无论对于她还是夜天湛,都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而已。她正静静站在一旁寻思,天帝闲话般问道:“朕倒不记得,你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再过几个月便十八了。”卿尘答道。 “十八了?”天帝道,“嗯……寻常女子早已出阁,为人妻母了。” 卿尘心头猛地一跳,不敢接话,却又不得不说话,眉目低敛,仍笼在那股平静中,道:“卿尘愿在陛下身边多历练几年。” 天帝一笑,目中的严厉缓了下来:“朕登基以来用了三个随侍的女吏,你是朕最欣赏的一个。但女子早晚要嫁人,几年青春转瞬就没了。” 卿尘道:“按制卿尘是要跟陛下到二十五的。” 天帝道:“祖制上说的是修仪,朕答应了你不封修仪。” 卿尘怔住,竟颇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一抹深暗,暗到了心里,只低声道:“陛下……” 天帝看着大殿外面那方明媚的春光,缓缓道:“朕必不会委屈你,便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卿尘僵立在大殿之中,在天帝肃沉的目光下,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一拍又一拍,极沉,极静,似乎已用了全部的力气在跳动。 §上卷 第六十二章 明眸慧心窥先机 天子问话,不能不答,不能不说,就在这一刹那的安寂再也不能维持时,孙仕站在殿门侧突然禀道:“陛下,钦天监正卿祭司乌从昭有急事求见。” 天帝一抬头,暂且放过了卿尘:“宣!” 钦天监因掌管监天事务,在朝中颇有些超然的意味。乌从昭未着朝服,一身长衫显得极潇洒,仙风道骨,声音稳而清平:“臣参见陛下。” 天帝抬抬手:“卿有何急事见朕?” 乌从昭道:“回禀陛下,今日钦天监的‘八方地象仪’忽有异动,臣亦卜得‘大壮’之卦,青龙临坤宫,内乾金临月建旺地,而动克震木,震木受克而动,动而必震。” 卿尘闻言一惊,钦天监的八方地象仪是为测地动而制,一旦出现异常,便说明发生天灾,更何况乌从昭的卦象鲜有失算,若当真如此,便是朝中一件大事,立刻对天帝道:“陛下,请允许卿尘至祁天台一看。” 天帝脸色微沉,自古历朝都将地动等灾祸视为天象示警,乃是政有弊端,民生之哀所致,起身道:“朕亲自去看。” 孙仕忙安排摆驾,卿尘随驾祁天台,见八方地象仪一方水纹不住波动,她推断方位问乌从昭道:“看这样子可是天都西北一带?” 乌从昭道:“不错,当是怀滦、永安等地,离天都不过百里,地象仪既然示警,说明可能已有地方发生异常,只是金珠未落,想来尚不严重。” 天帝仔细看了看那八方地象仪,问道:“这便是那能测知地动的仪器?有几分把握?” “回陛下,便是此物。”乌从昭据实道,“钦天监据古时典籍记载新近制成,尚未试过。” 卿尘举目天际,只见晴朗无垠的空中遥遥出现一带黑蛇般的乌云横亘不散,其色深浓如墨,与澄澈的天空分明相衬,令人感觉到一丝异常的气息。她想起以前曾听过地震云的说法,秀眉紧锁,在旁沉思一会儿,对天帝道:“陛下,天象生异,很可能大灾将至,卿尘想去怀滦城看看,如当真有异,也好使百姓迁避,免受灾祸。” 天帝神情不豫,平隶大疫方安,再有地动是极不祥的征兆,沉声道:“妄言天灾,可是大罪。” 卿尘眉目微凌,俯身道:“卿尘不敢妄言,是以要去怀滦才知真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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