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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第三十八章 疗伤

  此刻翠凰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索性不作回答,放心地任由自己昏迷过去。花无欢静静凝视着躺在自己怀中的秋妃,心中陡然升起的怀疑与惊怒,却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奈压了下去。

  对于怀中人的真实面目,他早就有理由怀疑,虽然这份怀疑荒唐之极,但他花无欢行事,从来都不会被肤浅的常理所蒙蔽。就算中邪附身之类的事情很荒唐,难道一个人在短期内喜好的颜色改变、口味改变,甚至绝口不提过去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人,这些怪事就不荒唐?

  还有此刻,自己靠她是这样地近,肌肤相亲的温暖如此真实地贴着衣物传来……这样难以言喻的感觉,难道就不荒唐?

  花无欢心口一窒,下一刻便蹙眉凝神,抱着杜秋娘快步冲进了花萼楼。

  ……

  翠凰这一昏就是三天三夜,当她从混沌中挣扎着张开双眼,就看见一只粉白的蛱蝶轻轻绕过了殿梁,而后她眼珠下滑,又看见了侍立在床榻边的花无欢。

  这个人……真够烦人的。

  翠凰依稀回忆起自己昏迷前正是被他救起,一瞬间有些失神,可转念一想,他在深夜里为什么又会和杜秋娘在一起呢?她原本以为自己趁夜离开杜秋娘的身体能够万无一失,现在看来,真是防不胜防。

  “秋妃,您总算醒了。”

  冰冷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翠凰默不作声地动了动眼珠子,第一次留意起花无欢的声音——他的声音发雌,因此总是阴冷而清脆,却并不难听。这让翠凰忍不住又想,如果他不是一个宦官,他原本的音色该是什么样?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时,花无欢已将煎好的药汁送到翠凰面前,示意一名小宫女将她轻轻地扶起。翠凰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乌黑的汤药,终于以细如蚊蝇的声音开口拒绝:“我不喝。”

  此刻她无力施展法术,却也不甘受人摆布,喝下这碗无济于事又可笑的药汁。然而她冷淡的眼神只换来花无欢唇边一抹冷嘲,下一刻他竟已端起药碗,替换下束手无策的小宫女,稳稳地将翠凰桎梏在自己的怀里,抬起碗沿抵住了她的嘴唇:“秋妃,这个时候您不能再任性。恕卑职冒犯了。”

  你——大胆!翠凰瞪大双眼,眼睁睁由着花无欢将苦涩的药汁灌进自己的喉咙,动弹不得的身体根本无计可施。可恶……这一刻她元气大伤,甚至连他的心思都无法解读。翠凰忍不住向上翻了个白眼,斜睨着花无欢面无表情的脸,猜他一定是蓄意想折磨自己。

  不应该,这不应该,此刻自己是他无比深爱的杜秋娘,他怎能对她如此放肆?

  翠凰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皱起眉,忍受着药汁给自己的胃带来的阵阵不适,却没留意到这一瞬间,从花无欢眼底滑过的,竟是一丝负罪又自甘堕落的快意。

  花无欢将药碗搁回盘中,淡淡瞥了翠凰一眼,趁她走神时指尖一动,竟在她嘴里搁了一块糖。翠凰抬眼望着花无欢,无可奈何地接受下他的好意——可惜他根本无法知道,自己对药汁的抗拒,并不是因为惧怕汤药的苦涩,实在是因为……她是一只狐……

  翠凰昏沉沉地闭上双眼,咬牙忍受着救治人类的汤药给她的肠胃带来阵阵灼烧般的疼痛。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发烫,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然而始终萦回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却是她唇齿中的甜。

  当翠凰再度陷入昏睡时,花无欢仍旧静静守在她的床榻边。他冰冷的凤目定定凝视着床上人苍白的脸,目光里纠缠着复杂的怜爱与怨毒,让他咬牙切齿却又情难自禁——他明明知道,眼前人近来悄悄改变了口味,方才他喂给她的糖,秋妃从来都不喜欢。

  然而明察秋毫的结果却被他用来哄劝她吃药,只因为方才的片刻温存,给自己带来了鸩毒般难以自拔的喜悦。他明明已经有所察觉——眼前的秋妃早就不同于以往,在她身体里似乎藏着另外一个女人,他不知道那是谁,甚至有可能是妖魔鬼怪……可是她,却成全了自己从来不敢妄想的一片痴心。

  一心挂念着宪宗、漳王还有李唐江山的秋妃,他一直都无法接近;而今自己仰慕的人忽然变了性子,她的身体里装了另外一个陌生人——这个人害得秋妃灵魂消失,也害她的健康每况愈下,他明明应该设法让这一切恢复正轨;然而眼前这个忘记了昔日情愁的“秋妃”,却给了自己一丝钻营的缝隙,使他罪无可赦地开始迟疑,只想着利用眼前这难得的机会,来满足自己欲壑难填的私心。

  可当初在自己生不如死时出手相助的人是谁?在深宫中带自己远离寂寞的人又是谁?只不过是一点点的亲近,就可以让他这样忘恩负义?实在是可悲又可怕!

  花无欢倏然站起身,一瞬间又有些恨起翠凰来,然而追根究底,心底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于是他狠狠咬着牙,逼自己背转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

  本来轻凤在飞鸾脱险之后,乐得与翠凰相忘于江湖,然而没过几天,翠凰一手炮制的傀儡娃娃竟可怕地长出了满脸细纹,活像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婆。这事儿把轻凤吓得不轻,于是她慌忙找机会溜去兴庆宫,这才知悉了翠凰的伤势。

  “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又伤成这样?”轻凤隐着身子,坐在床头问翠凰。

  “我被那道士找上门了。”翠凰淡淡道,躺在榻中动弹不得。

  “找上门?”轻凤愕然不解,瞪着翠凰问,“那不男不女的臭道士都能放过飞鸾,为什么却不能放过你?”

  翠凰无法对轻凤解释,自己和飞鸾在永道士的眼中是对手和宠物的差别,因此待遇自然不同。这时她忽然想起了永道士与兴庆宫中一拨贵妇的密谋,于是看了神采飞扬的轻凤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对她透露自己偷听到的消息。

  毕竟自己吃这样大的苦头,与眼前这臭丫头片子脱不了干系,而她对自己的态度明明是防备而保留的,那自己又凭什么白白做好人?翠凰暗暗思忖,末了决定再次试探一下轻凤,因而开口问道:“对了,上次我问你玉玺的事,你推三阻四,今天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拿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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