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胭脂绝代之禁宫柳 | 上页 下页
一四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凝月这才缓步走向大铜镜前:身上穿着红色的礼服,上面绣着繁杂富丽的精美图案,头上戴着赤金灿烂的凤冠。凝月想起殷雪玫忧悒的眼神:也许她生来孤寂、性格无常,新嫁娘的装扮才是她一生追求的极致吧?而此时她定在宋府的香阁里翘首而望,想着身着这套冠服、陪在丈夫身边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凝月小心地穿戴整齐。螺钿檀香木奁里的胭脂散发着醇厚的清香,她取了鲜艳的唇纸,轻轻一抿,那一抹嫣红的红唇娇艳欲滴,就像秋天熟透的红葡萄。

  盛装下的凝月明眸善睐,眉目如画,是那样的美丽,神情宛若一汪春水,只是无人欣赏。

  没关系,这张脸本不属于她。

  记得从太庙回来时,殷其炳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对她说:“看来二皇子对雪玫上心了。你要加把劲,等雪玫回来后,这荣宠的位置照旧未被撼动。”

  凝月淡然一笑,是的,她不是殷雪玫。

  夕阳把天空染成胭脂色,喧天的喜乐声再次响起,沿途早已铺上了锦缎红毡。御史府门外的艳艳春光,拂过众生,拂过人们诧异羡慕的表情,殷雪玫的嫁礼以令人瞠目的奢华开始了。

  鞭炮声声,红绡华幔连绵十里,六百名手持绢灯的太监、宫女站立道旁,大把大把的合欢花瓣撒得整个世界成了红色的海洋。凝月端坐在镏金大红翠盖的鸾轿里,红盖巾下的脸上是一抹略带冷淡的笑容,笑容如一刃刀锋,随着鸾轿的微微颠簸,杀向莫测的深宫。

  凝月到了皇宫时,宫里所有的绢灯都挑起来了。满耳喜乐笙歌,空气中漫散着酒液、果汁的馥郁香气。早有女官扶出凝月,凝月低头从盖巾下面望过去,单从女官绚烂鲜艳的霓裳猜测,也不难想象此时肖衡的婚礼是多么华贵富丽。

  满殿香气缭绕,凝月与肖衡并立于琉璃金瓦之下,手中各自的红绸扎得精良,又有薄纱黄缎围裹,柔软得让人几乎沉溺其中。司礼唱赞声下,他们拜了天地,然后,凝月在宫女簇拥下进了洞房。

  肖衡从宴殿出来的时候,已是二更。风中传来合欢花香,他恍惚记起那张娇丽的容颜,黑发在风中如丝绸般流动,闪着熠熠的光。他想着,嘴角露出温暖的微笑。

  前面就是寝殿,挂在檐角的漆红镶金喜灯迎风轻摇,殿内朦胧的烛光隐闪,被月色渲染成一团团暖暖的光晕。肖衡拾阶而上,虚掩的殿门突然被人在里面关上了。

  肖衡心情特好,对这突如其来的闭门羹毫不计较,朗声朝里面笑问:“喂,干吗把我关在外面?”

  里面传来婉丽轻柔的声音,“听说二皇子殿下有胆有识,文武兼备,妾身请教了。我们殷家但凡嫁女,新婚之夜新娘有三道题要考考新郎,答对了方可入洞房。二皇子虽是金贵之躯,这点儿小问题总难不倒殿下是吧?”

  肖衡兴致盎然,脸上自然而然添了点傲气,“好啊,请出题。”

  “听长辈说起过一个故事,有个书生自恃才高,目空一切。有次路遇一砍柴老者,路窄书生偏不让,老者指责书生傲慢无礼,书生当然不服,老者道:‘如若你能对出老朽的上联,老朽除了让道,还磕头服从,如何?’那书生自信道:‘如若答不出,自愿让道磕头。’老者的上联是:‘山石岩,岩上一古木,古木枯,此木为柴。’书生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下联,只好乖乖磕头让道。请问二皇子殿下,您能帮书生对出来吗?”

  肖衡在殿外踱了几步,想象着里面的新娘子坐在幔帐中,头盖红巾,脸如霞色,心念一动,有心跟她开玩笑,“长巾帐,帐中一女子,女子好,少女真妙。”

  肖衡微笑着,优雅自如地双臂环胸,“请出第二题。”

  凝月的声音还是悠悠然,“妾身再出上联:小偷偷偷偷东西,请二皇子出下联。”

  肖衡扑哧一笑,细想此联虽俗却也难,一时不能立即作答,便在殿门外徘徊。此时的凝月早就支开了采莲、菊仙,暗自揭掉头上的红盖巾,站在墙角的楠木椅上,微微撩开落地锦缎窗帘的一角,透过镂空的窗户往外张望。

  她想知道,这个二皇子肖衡长得什么模样。

  才行过冠礼的少年抬眼望着耿耿月夜,映入凝月眼帘的是一张翘起嘴角的俊脸,带着点儿怡然的笑,那种自得的模样却掩饰不住与生俱来的傲气。

  刹那间,凝月的气息凝滞了。她惊得浑身发颤,连五脏六腑也在颤动,胸前的金项圈顿时清脆作响。

  是他,就是他!

  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进皇宫见到的第一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少年!老天跟她开了个不折不扣的大玩笑,从今夜起,难道她冷凝月就要与这个人朝夕相对、举案齐眉了吗?

  此时此刻,所有宋鹏教会她的或冷或媚、或庄或娇,统统被她抛了个无影无踪,只余仇恨的血液在心中澎湃激荡,灼人的眼神落在肖衡的脸上,仿佛是一团火,恨不得瞬息就把他燃为灰烬。

  肖衡似乎听到了声响,警觉地转过脸来。凝月急速地掩了窗帘,听得肖衡高声作答:“大通通通通南北,请问殷小姐,可否通过?”

  凝月不作答,脚步迟缓地走向床榻。看着满眼锦缎绫罗,她的身子瘫软下去,重重地坐在床沿,呼吸紊乱急促。

  十七年来,没人教过她如何跟一个仇人相处。她不知道世上还有谁能碰到如她这般滑稽巧合的事。她首先想到的是豆子死去时的模样,其次就是这个肖衡指令着手下的侍卫,“放狗咬她!”狼犬张着血腥的大嘴向她狰狞扑来……

  外面仍是肖衡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存在,“请殷小姐出最后一题吧。”

  这个肖衡比想象中的聪明,三年后的肖衡更强悍更自信。如果当面揭穿他,迎接她的绝对不会忏悔和歉意,一个弱小女子能治得了皇子殿下的罪?她无疑是飞蛾扑火,引火自焚,更不堪的是,还将牵扯到许多人,父亲、凝天,还有深藏香阁里的殷家小姐。

  她还得陪这个人玩下去。

  她突然失笑,一滴泪水滑过娇嫩的面庞,渗进嘴角,一股涩涩的苦。

  她这次进宫,活脱脱是来演一场戏的。

  将头上的红盖头重新盖下来,凝月坐稳了,随意想了个上联,“海棠开后,燕子来时,良辰美景奈何天。芳草地,我醉欲眠。崐楝花风,尔且慢到。”

  此关无望,她必须考虑用别的法子。

  外面的肖衡隐约感觉新娘的口吻起了变化,染了一丝倦怠,这种对联丝毫难不住他,他略一思量,“碧懈倾春,黄金买夜,寒食清明都过了。杜鹃道,不如归去。崐流莺说,少住为佳。”

  答完,不容迟疑地,双手推开殿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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