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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就是那把火,把皇上的痛苦、自责会聚成汤,烧得越来越烫,越来越浓。

  如果那个人永远醒不来,这锅天下最苦的汤滚沸时,皇上会怎么样?

  于安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对自己喃喃说:“会醒来的。我们有大汉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药,一定会醒来。”

  看见张太医出来,于安立即迎了上去:“张太医?”

  张太医先给于安请安,张太医的父亲就曾在太医院任职,父子二人脾气都很耿直,话语间常得罪权贵,刘弗陵却很欣赏张太医这一句是一句的脾气。于安自也不敢轻慢,忙伸手扶起了张太医。

  张太医道:“伤得太重,又耽误了医治时间。在下医术有限,药石的效力已做到极致,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安听到后,知道张太医刚才对皇上,肯定也是这话,心沉了下去,不禁长叹口气,对神色黯然的张太医摆了摆手:“张太医家学渊源,医术已经是太医院的翘楚,这事……唉!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张太医也是重重叹了口气:“世人都以为天下医术最高超的人是太医院的大夫,其实根本不是。风尘中多有藏龙卧虎之辈,在下听父亲提起过,很多年前,长安城内有一个人的医术可以说”扁鹊再生“,我们和此人比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若他能给云姑娘看病,也许情形会大不一样。”

  于安眼睛一亮:“那个人如今在哪里?我派人去请。”

  张太医摇摇头:“若在下知道他在哪里,早就求皇上派人去请了,身为医者,却不能救人,那种无力感……唉!听父亲说,那个人很多年前就离开了长安,早已不知去向。只希望他能收个有天分的徒弟,万万不要让一身医术失传。否则不仅是医界的损失,也是天下百姓的损失。”

  于安失望之色尽显。张太医行了个礼后,脚步沉重地离去。

  于安想进屋去宽解一下皇上,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传出了箫音。

  隔着珠帘望去,榻上的女子乌发玉颜,榻侧的男子眉清目朗。此时男子正坐在女子身侧,为她吹箫。

  皇上的箫音如他的人,清淡冷漠。

  只是这一次的箫音和往日略有不同,清冷下流淌着思念多年的情愫。

  于安转身退出了屋子。

  珠帘内的世界只属于他们,是皇上等待了九年的相聚。

  刘弗陵看到云歌紧蹙着的眉头,在他的箫声中有几分舒解,心中略微好过。

  一曲终了,他俯在云歌耳边,轻声说:“云歌,我知道你不是一无所知。你一定可以醒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答应过要来见我,你不能食言……”

  “陵……哥哥……”

  刘弗陵的心骤然大跳,心头狂喜,立即侧头看向云歌,紧接着却发觉那只是云歌昏迷中的一句胡话,人依旧是昏迷未醒。

  一瞬的失望后,心中又慢慢透出喜悦,还有丝丝缕缕的心酸。

  云歌仍旧记得他,念着他。

  明知道云歌听不见,那句“陵哥哥”也不是特意叫他,可他依旧极其郑重地握住云歌的手,答应了一声:“云歌,我在这里。”

  云歌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很痛苦。

  刘弗陵忙查看了下她的伤口,“伤口又疼了吗?”

  云歌的眉目间似乎凝聚了很多的难受,唇在微动,刘弗陵忙俯到她的嘴边倾听。

  “孟……孟……”

  “陵……”

  “坏……石……头……”

  “孟……”

  一声声近乎听不清楚的低喃,也似没有任何意义。

  刘弗陵却在一声又一声的低喃中,心渐渐发冷,向着一个没有光亮的深渊沉了下去。

  Chapter 3 一年之约

  也许是刘弗陵箫声中的情意挽留,也许是云歌自己的求生意志,云歌的病情渐渐缓和,烧也退了下来。

  云歌睁眼的刹那,隐约觉得有一人在俯身看她,恍惚中只觉又是心痛又是身痛,无意识地叫了声:“珏,我好痛!”就像两人正好时,什么委屈和不高兴都可以和他抱怨。

  话出口,立即想起孟珏已经不是她的孟珏了,心狠狠一抽,待看清眼前的人,云歌如遭雷击,只觉一瞬间,她的世界全部错乱。

  刘弗陵装作没有听见前面的字,柔声说:“再忍一忍,我已经让大夫下了镇痛药,等药效发散出来,就会好一些。”

  云歌呆呆凝视着他,刘弗陵也看着她。

  他的幽黑中隐藏了太多东西,只需轻轻一捅,她就能全部读懂,但她不能。

  她的视线猛地移开,缓缓下移,看向他的腰间。

  没有玉佩,她心中一松。

  刘弗陵从于安手中拿过玉佩,递到她面前:“我很少戴它。”

  她怔怔看着玉佩,眼中有惊悸,有恐惧,还有绝望。

  刘弗陵一直静静等待。

  很久后,云歌扭过了头,眼睛看着屋子一角,很冷淡、很客气地说:“素昧平生,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刘弗陵手中的玉佩掉到了地上,“咣当”一声脆响。

  他眼内只余一片死寂的漆黑。

  她的身子轻轻颤了下。

  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洒入,照在榻前的两人身上。

  脉脉的温暖将男子和女子的身形勾勒。

  屋内,却只有连温暖的阳光都会窒息的寂静。

  她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墙角,很清淡地说:“公子若没有事情,可否让奴家歇息?”

  他站起,十分平静地说:“姑娘重伤刚醒,还需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万事都勿往心上去,养好身体才最重要。”作揖行了一礼,出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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