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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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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影子仍旧很讨厌的晃来晃去:“怀素,爹爹来看你了,你醒醒,醒醒……” 我心里笑起来,爹爹?笑话,过去这十年,我这个爹爹从来没出现过,如今我没了娘,他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还真一厢情愿。 好痛,谁来把这只打扰我的混蛋赶走? 又有个瘦长的黑影晃在我倾斜混乱的视野里:“殿下,你已经两夜没休息了,还是……” 那高大男子冷哼一声,那人立即不说话了。 殿下?哪个殿下?跑我这来干什么,趁早回你的宫去,让我好好睡,说不定还能见到娘,刚才我好像就见到娘了,一袭白衣,飘然随风,冷冽清澈的眼睛紧紧看着我,指尖擎一朵白莲,她的脸,却比莲更娇美。 我看见她身侧彩光缭绕祥云缥缈,仙音阵阵飞鹤翱翔,五色云霓里,娘对我微笑:“痴儿,这数十载红尘滚滚,皆是度劫,万勿着相,随缘而已。” 我不明白。却有发自内心的些微欣喜,娘是成仙了吗?真好…… ……我说过不哭的……我不想…… “她哭了……” “是要醒了吗?” “不太可能,夫人当初中毒时已经怀了小姐,所以她体内也有些许残毒,压制了这许多年没有发作,最终因急痛攻心,一举而发,但凡这类剧毒,不发则已,一发必有燎原之势,短短数日,是不可能拔除的……” 哦,我也是中了和娘一样的毒吗?娘去世前的感受也是这样吗?一定比我还痛苦百倍千倍……娘,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何念念不忘要我为自己而活。 只是,我还能活下去吗? 深浓的倦意将我包围,一股疼痛的暴戾的力量拉住我,我无法抵抗的被再次拖入黑暗的深渊。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中。 那是一处陌生草地,我艰难的转目四顾,身前一道流水,月夜波光细碎银芒闪动,风里带着青郁润泽的水气,掠过扶疏的花木,瑟瑟轻颤,身下草绒细密,有如上好精工的波斯地毯。 口中有苦涩微带芳香的气味,似是刚刚有人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胸腹间的刀割般的疼痛已减轻了些许,胸口令我窒息的重压也有所疏解,我努力的呼吸,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清澈的舒爽感觉。 只是还是不能说话。 吸气得急了,不知触动了哪里,我猛烈而无声的咳嗽起来,立时疼痛汹涌着泛起,痛得我眼冒金星,直恨不得立刻死掉。 一双手伸过来,准确的在我背后一拍,咳嗽神奇立止。 我掉转头去看我的救命恩人,那人懒洋洋睡在我身旁一棵树垂下的树枝上,晃晃悠悠的快要掉地上却始终不掉,我看着他的大斗笠黑紧身衣,恍然大悟,他是那夜送药,喊我娘小姐,并对她吟:“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人,娘叫他近邪。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凄伤之调,一语成谶。 我的泪突然再次泛了上来,然而我努力的眨眼睛,拼命的眨了回去。 然后我对他笑了笑,用口音说:“谢谢。” 他看着我,斗笠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我感觉到他的惊讶,他一定以为我会哭,会麻木,会发呆,会…… 就是没想到我会笑。 可随即他就收回了目光,懒洋洋躺了回去,一副继续睡觉不再管我的样子。 我便也闭上眼睛,准备在这良夜星空下,好好与可能成仙了的娘说说话。 呼的一声,一道并不猛烈的风声卷过来,随即,一件温暖而柔软的黑色披风盖住了我全身。 我闭上眼,娘,近邪来接我,一切都很正常。 接下来的几日,近邪一直背着我赶路,有时山路有时水路,经过城镇,便租辆车给我躺着,自己睡车顶。 每日午时,他运功给我拔毒,同时喂服一枚朱红丹药,我那日醒来时感觉到的苦涩芳香,便是此物。 我渐渐能说些简单的字词,便试图与他说话,结果我发现他比我说得还简单。 第一次交谈我示意他应该坦诚相见,摘下斗笠给我瞧瞧。 他犹豫一会,慢慢取下斗笠。 我呆住了。 近邪应该很年轻,甚至极其俊秀,眉目清逸唇薄如线,那么懒的人,五官轮廓却是清朗刚硬,飞起的眼角,更是隐隐挟着煞气。 之所以说应该年轻,是因为,他的头发几乎都已白了。 我看着他年轻,玉般光冷的容颜,再看着他仅有几根黑丝的银发,突然觉得有些酸楚。 近邪却很不喜欢我那般的眼光,冷冷将斗笠戴回,冷冷道:“没那么白。” 嗄? 什么没那么白?脸没那么白?衣服没那么白?天空没那么白? 这句话让我想了很久,直到后来的某一日,我再次看到近邪摘下斗笠,惊讶的发现他连原先的少量黑发都没有了的时候,我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头发原来没那么白。” 惜字如金到这程度,我含泪无语。 第二次和他说话,我问我们去哪里。 他懒懒答:“山庄。” 我估算着,如果我能问出此乃何山庄,在何地方,属于何人,为何要去,只怕最起码要在一年后。 第三次我问他,杨姑姑她们在哪里。 他说:“后面。” 这回我懂了,他带我先回山庄,杨姑姑她们随后跟来。我热泪盈眶,为花费了3天时间成功拼凑出的重要信息而无限欣喜。 十日后,某一天夜里,我在沉睡中,被近邪拎上了山庄。 这个山庄的所有人似乎都和近邪有些相似,看似慢吞吞懒洋洋实则极有行动力,几乎我刚到山庄,就被拍醒,然后,一眉细目长的白皙老头指挥众人,将我扔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澡桶内。 那澡桶内满是药草气味,熏得我昏昏欲睡,我也就真的睡了,睡到一半觉得热气从肺腑间升起,在体内奔腾呼啸,涤荡翻卷,与药澡的氤氲药气相呼应,内外交融好不舒服。 正对澡桶有一面镜子,我看见自己近日来一直如鬼的面色居然微微泛出了点红。 老头次日来看我很有些惊讶,仔细替我把了脉,然后,暴跳如雷。 指天戳地骂了半个时辰。 我听了半天也没发现他骂的是谁,大意就是那死丫头太护犊,明知道自己毒入肺腑清除不尽药已没用就该给老子留着,居然全给这小丫头吃了,平白给她长了几十年功力,害的老子自己不够用,老子的药是随便当糖豆儿吃的吗?太太太可惜了云云。 虽说是骂,听他语气,倒是心疼多于责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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