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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11章 讽刺的“新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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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醒后的低哑嗓音里,透着些许疲惫,呼吸声也滞慢。

  一片黢黑中,盛清让发觉那只手凉凉的,似乎比平时要柔软一些。只有在她指腹薄茧紧贴他掌心时,他才感受到往日里她一贯传达的力量。

  客厅里只有走钟声,盛清让坐下来,公文包搭在膝盖上,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就陪她这样安静待着。

  一待待到十点整,座钟鸣响的刹那,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耳畔响起的是二〇一五年晚十点的打钟声,即便闭着眼,宗瑛也很清楚自己回来了。

  待最后一声钟鸣结束,宗瑛倏地松开手坐起来,两手撑住额头道:“盛先生,麻烦开下灯。”

  她蓦地抽手,盛清让还未回神,听得她吩咐,立刻起身去按亮客厅的灯,又返回沙发询问:“宗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室内转瞬亮起来,宗瑛移开撑额的双手,抬头道:“没什么要紧的。”她声音仍低闷:“有点发烧,上呼吸道有些炎症,可能昨晚受凉了,小事情。”

  她说完下意识伸手摸过茶几上的烟盒,指头一钩,只抽出来一截过滤嘴,突然她又将烟塞回去,起身走向储物间。

  盛清让只见她从储物间推出一个输液架,又见她从柜子里翻出药液袋和一只药盘,紧接着撕开输液器包装,将一端针头扎进输液袋,动作麻利地将它挂到输液架上。

  她挨柜门站着,扎紧止血带,有条不紊地消毒、排气,对着顶上灯光,将输液器另一端针头推入手背静脉。

  自始至终她都低着头,直到固定好针头,她才抬头看向墨菲氏管。

  透明药液有条不紊地往下滴,她推着输液架走进厨房烧开水。

  一整日窗户没关,数十只小虫子围着暖光灯泡团团飞,一只蚊子肆无忌惮地趴在宗瑛的小臂上吸血,等宗瑛察觉到,它早吸了个心满意足,并以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

  发烧了,人的反应力也下降,宗瑛不计较皮肤上迅速鼓起的红疙瘩,扭头看向窗外。

  夏末凉风涌进来,夜不太亮,竟有几分寂寂的滋味。

  与壶中声响一起热闹起来的,还有屋外久违的虫鸣声,在宗瑛记忆中,那还是幼年时候才能听到的声响,或许后来也有,但她都没有再注意到。

  她走神之际,盛清让走过来,伸手关上十六格窗。

  晚上降温了,风既潮又凉,这样吹无疑不利于恢复。他关好窗,又将开水倒入玻璃杯中,给她凉着。

  宗瑛瞥一眼茶杯,推着输液架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随手找了个频道,屏幕上男播音员正襟危坐,播送的是夜间新闻。

  盛清让将水杯放到她面前,宗瑛说:“坐。”

  盛清让在她身旁坐下,见她拆开药盒,从铝箔药板里掰出两粒胶囊,以为她要服药,没想到她却突然扭过头,盯着自己道:“张嘴。”

  他一愣,但还是依言张开嘴,宗瑛将两颗胶囊喂给他,递去水杯,这才解释:“抗菌药,做个预防。”又说:“口服的霍乱疫苗不太方便买,但我想你应该有服用的必要,等我有空再去吧。”

  盛清让看着她,就着还有些烫的水,将两颗胶囊吞咽了下去。

  她又掰开铝箔纸,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药,接过他手中水杯,迅速饮一口,察觉到烫迅速皱了下眉,囫囵吞咽,放下水杯闭上眼。

  客厅电视的音量不高不低,字正腔圆的男声不急不忙地读新闻,宗瑛的呼吸也逐渐慢下来。

  盛清让抬头看输液架上的透明袋,药液安安静静地流入她的静脉,而她背挨沙发正坐着,风平浪静的脸上写满疲倦。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轻揽她的头,借出肩膀给她枕。

  意识到自己忽然萌生的念头,盛清让连忙揉了揉睛明穴醒神,但才揉不到十秒,他右肩就倏地一沉——宗瑛头挨着他,紧闭着眼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

  她头顶发丝柔软,隐约有洗发水的气味,衣服上则是消毒水的味道。

  盛清让一颗心骤然紧绷,但很快放松下来,他垂眸看过去,她细密睫毛纹丝不动地耷着,鼻翼几不可察地轻轻翕动,唇仍是抿得很紧。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踏实与慰藉,甚至贪心地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些。

  然而输液袋里的药液终究会淌尽,电视里的新闻也在同一时刻走到尾声——得喊醒她了。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宗瑛却突然自己坐正,“哗啦”一下撕掉手背上的胶布,拿过酒精棉球压紧,干脆利落地拔了针。

  她处理掉垃圾一扭头,对上盛清让的目光,一秒尴尬,一秒粉饰,最后若无其事地说:“不早了,洗漱完就睡,阿九的状况需要随时盯着,你明早走之前喊我起来。”

  宗瑛说完,就避开他的视线去浴室洗澡。

  刚才她并没有完全睡着,意识半昧半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还是放任自己靠了过去——一种深受潜意识力量驱使、离奇的自我放任。

  从七月遇见到现在,短短时间并不足以彻底了解一个人。

  但意外的是,虽然聚少离多,却总有被打动的瞬间——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实在谈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七十几年前的上海,灾难还在继续。

  闸北的轰炸与战斗更为激烈,作物成熟季节,大片的田地却因战火无法顺利收割,可以预见的是粮食供应的危机,居住在这一区域内的民众,生活将更加艰难。

  三天之后,九月十九日,是一九三七年的中秋节。

  这一天,清蕙一大早就出去买米,空手去空手归,齐整短发竟然有些许凌乱,话语里难免有抱怨:“米一上来就全被抢空了,我根本抢不过,还有人揪我头发,太过分了。”见宗瑛正在给阿九做检查,又定定神问:“阿九怎样了?”

  宗瑛拿掉听诊器,说:“逐步好转,比较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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