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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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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见此眼光一厉,眼底却蓦然涌出笑意,手腕一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其扯到身前,“几年不见,本王怎么不知道你的本事见长了!” 有力的手指嵌扣住皓腕,男子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耳畔,极轻极渺的声音,却蛊惑醉人,“什么主子、情分,你以为本王是那些不中用的奴婢,任你随意糊弄?” 对抗,仅是徒劳。 四目相对的一瞬,黑眸已乱。 韶光挣扎不开,几分倔强地咬着唇,“那只不过是奴婢为了救人,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说罢,别过眼,避开那道慑人的目光,“更何况,殿下本不该迁怒无辜的人……” 宁霜或许在昭阳宫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可灵犀的痛下杀手,也不能说完全跟麟华宫、跟晋王的授意无关。 “殿下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其实是皇后娘娘的凤牌吧?” 韶光抬起眼,为了追寻闺阀留下的势力,不惜协助明光宫将皇后娘娘生前培植的力量连根拔除,苏尤敏的倒戈是一例,除掉李绣田又是一例。直到闺阀倒了,他便认为凤牌流落在自己手上,所以一而再地让她进殿伺候,甚至是许以麟华宫的一席之地。 杨广似是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易地说出,一滞之下,眼底光芒咄咄逼人,“韶光,你终于不再逃避。” 如果不是她一味地逃避,他岂会用宁霜的性命做试探……韶光摇头,苦笑,“殿下对宁霜下手,无非是想看奴婢在无助之下,是否会动用凤牌的力量求得医治。然而却没想到,不光是朝霞宫的腰佩,奴婢亦有象征凤明宫无上权力的螭吻玉佩。 沉默的一瞬,仿佛有什么在心间呼啸而过。 然而只是须臾,纷乱的烟光便驱散了蒙昧,真相从此展现在面前,明晰而刺眼。 “死者已矣,朝霞宫的台阶已经让鲜血染得一片血红,殿下为何就不能让一切都归于平静呢?”咬着唇,韶光很艰难地说出口。 杨广黑眸骤然一凛,周身迸出戾气,仿若黑渊暗抑肃杀,“死去的人只是生者的垫脚石,如果就此湮没,那么尽数过往都将被尘封掩盖。你口中所谓的那些逝者,其死又有何意义?” “可殿下知道么,她们死得很冤……” 风乍起,花雾乱飞。 简短的几个字,就这样轻得没有一丝重量地从女子唇齿间滑落,飘远,却在刹那间沉重得几乎让杨广被汹涌而来的悲恸所压垮。宫河潺潺的流水,也洗不尽旧时胭脂血,她们已经死得那么悲惨和冤屈,岂能让留存下来的人重蹈覆辙,岂能…… “韶光,这就是每个皇家人不得不面对的宿命。”杨广忽然松开禁锢着她的手,望向殿门外,视线变得幽远,“在这里的每个人,只会有无尽的争斗、掠夺、讨伐和杀戮。无辜的人,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宫里。” 他是自冷血残酷的兵营锻造而出,同样是在波诡云谲的宫闱长大,铁腕的独孤皇后曾一度认为一母同胞的手足不会出现历朝历代兄弟阋墙、血溅宫闱的惨剧,然而,正是由于这种打从出生就为每个人设定好的路,才会让嫉妒、仇恨的种子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以至于始终深植在心谷的怨、恨、妒,再无法得到消解,若不是用权欲去浇灌,连心脉都早已跟着萎谢死亡。 “留在麟华宫吧,只有留在本王身边,你才会凌驾在内局倾轧、宫闱纷争之上。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本王都会帮你达成。”杨广的目光穿过重重芒刺,直直地落在韶光的脸上。 他知道她会答应的。仅凭一己之力的挣扎,只会令身边在意的人不断遭受牵连和祸患。她是如此聪明,会选择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路。何况,还有独孤皇后的仇、朝霞宫宫人的恨——她要报,就必然会答应。正如他初时便算好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独孤闺阀确实已然倾覆,那些深埋在后宫的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太后血腥清洗就能扫荡干净的。独孤皇后一手打下基业,早已为身后事做了万全准备——即使陨落,她也要用无数幸存下来的眼睛,看着大隋江山千秋万代地荣盛下去。 他需要这样的势力。 韶光孤单地站在玲珑宝塔的阴霾里,“奴婢没有退路,不是么?殿下已经用行动向奴婢证明,与麟华宫为敌的下场。” 无力抗争,何必非要跟宿命为敌…… 或许是这样的神情太过悲寂、哀凉,尤其是像她这种一贯从容端穆的女子,本不该出现在脸上。薄肃的心蓦然被拨乱,杨广黑眸转深,闪念间就已经伸出手,蒙在了韶光的眼睛上,“不要恨本王。” 她顺从地站着,没有抗拒,任由粗粝的手心覆盖着视线。直到过了很久,一声叹息自檀唇轻然滑落,“再给奴婢三个月吧……三个月后,奴婢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子松开蒙住韶光的手,对上那一双黑森森的眸子,清寒潋滟,似冰泉幽咽,让人难以逼视,“本王会等,但,莫让本王等得太久。” 万般皆有法,非坚持和固执能够使其赦免。推开厚重的殿门,韶光踏出麟华宫的朱红门槛,暑热的燥气扑面而来。 酉时将近。 夕照刺眼的光线筛下一层细密的橘色,让她抬手挡在眼前。那些矗立在近处的红墙黄瓦、画栋雕梁,远处的殿宇楼台,高低错落,辉煌却极不真实。 残忍的灾难,浮华的空虚,徒劳一场的操持,伴随追祭和报复的喧嚣,都会从私念中消逝。然而,天边的晚霞已经隐隐浮出了云层,瑰丽奇诡,碎裂着天幕,与身后恢弘的殿宇相映成辉,同时,仿佛也正预示着深宫帷幕后那崭新的一页,即将就此揭开。 有些事情,原来注定是躲不开、推不掉的……韶光抬起眸,望向天边绚烂的霞光,那些曾经熟悉的景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陌生,近在咫尺,却终究远隔天涯。 三 宁霜苏醒之后,房里很多相熟的宫人前来探望。 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得厉害,绣儿不知从哪儿要来很多补药,去小厨房用砂锅煎煮了,熬成浓苦的药汁,喂给宁霜喝下。宫人们因此都笑她哪里是病,实则是在享福——不用操劳活计,光让别人伺候了。 可很快的,宫闱局就传来命令,宫婢宁霜因疫症未消被调往央河小筑。 现如今的江山是覆灭北周得来的,帝后为了安抚北周子民,特地在央河小筑建造坟冢,厚葬前朝君臣。每隔几年,朝廷会派遣重臣前去祭扫。央河小筑因此需要宫婢和戍士看护和守卫。单调冷清的环境,离京师甚远,却也衣食无忧,宫婢年过二十五岁便可发还回乡。 宁霜听闻消息,哭闹得死去活来,青梅和绣儿更是频频跑去央求钟漪兰将人留下。只有韶光知道,这已是恩典。 被撞破谋划,依照晋王的秉性,断不会再留其性命。只因为其间的条件交换,总算使其得以保全,但她是不能再留在宫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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