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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微微诧异,回头去看瞳雨,她不是个爱随便插嘴的人。此时正值盛午,园子里的花儿们沾了阳光的精华,各个开地娇艳欲滴,瞳雨静静站在花从中央,手里提着水壶,嘴角挂着微笑,那番悠然自得就好像对方才的所插之话全然不在意一般。

  莫非她真是随口一个玩笑而已?我疑惑,缓缓收回了目光,转眸时正撞见吟雪的笑容,淡如薄雾,捉摸不透,让人看不进她心里去。

  “我母后同意你选琴了么?”似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吟雪抬眸浅笑,故意扯开了话题。

  我望着她笑了笑,才道:“怎么可能,自然是不太情愿咯。”

  “趁现在你选舞还来得及。”她回道。

  我摇头:“姐姐莫急,我还没说完呢,不说服太后,我怎敢接坐在这儿为你弹曲呢。”

  “这么说,你说服她了?”吟雪望着我的眼睛里有丝惊讶。

  我笑答:“我只对太后说,我尚还年小,想显山不露水,留有一技好在将来一鸣惊人。听我这么说,太后自然就答应了。”

  “看来我母后没调教坏你,骗人的功夫都上了一大层。”吟雪盈盈而笑。

  我微怔,蓦然想起曾经一撒谎就会被轻易识破的我,如今已能撒地如此脸不红心不跳了。

  心中一黯,我挂着笑,一勾一拨地抚起了琴,先生说,撒谎总没好下场,若是被太后知道,我心里真正打的主意是想成全谛听与洛雁,将来,她定是要视我为眼中钉了。

  春月宴那天,宫女们拿来了好多金银首饰,还捧出了被我闲置许久的凤袍,我只觉好多金属被硬生生地堆砌在发上,好似要将我压垮一般,再加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凤袍,简直是折杀我也!

  玉儿一边在我头上插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地奉劝我说,今日的宴会不同往日,盛装着礼是不得不要的,我无奈,也只能听了她。

  到达侧殿的时候,谛听已经在了,他见我走路有些摇晃,不禁笑了出来:“怎么?又犯昏眩了?”

  我想摇头,可那些首饰早已禁锢了我的动作:“才不是,是这头发太重,我怕摔着。”

  “搀着我的手就不会摔了。”他含笑,向我伸出了手。

  我抿唇望向他,腼腆一笑,手指触上他的掌心,一股暖意在心中荡漾看来,犹如涟漪一般,一圈又一圈,拨地心弦痒痒。

  “麒王到!皇后娘娘!”

  一声通报,大殿上立即都安静了下来。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朗朗的声喊响彻天空,望着他们齐齐叩首的壮观景象,我的心里竟渗出丝恐慌,于是,情不自禁地,我握着谛听的手紧了紧,谛听略怔,回眸对我浅笑,随即,也将我搀地更紧了。

  如同我大婚那天相同的情景,红而长的地毯,铺至正殿的龙椅脚下,我和谛听,迈着相同的步,走着同一条路,他摊开掌心,掌心上是我的手,合着衣袖轻轻搭在他的指间,十指的交错,传来的,是十倍的暖意。

  我的目光游走,时不时扫过身旁的女眷,她们都是跪着,我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可心中却知,此时的洛雁,心里定不是一般滋味。

  待谛听站于龙椅之前做了个起的姿势,众臣在齐齐起身坐回座位,宴席早已准备好,可没有谛听的指令,谁也不敢动,包括太后。人们都起来了,这回若我想看,应该能从人群里找着洛雁的身影,可我却突然不敢去看了,我害怕看见她的模样,更害怕看见她与谛听眼神交汇时的那般情意。

  谛听举起金杯,我也赶快拿起眼前的白玉杯,我没怎么在意他之后说了些什么,无非是一些天下太平王朝兴盛的体面话,我心乱的很,自然不想去听他,待这些话语完毕,干完第一杯酒,宴席便真正开始了。

  我也喝了一口,发现是茶而非酒,于是,我偏头去看谛听,却见他也正温和地望着我,嘴角的笑意似是在说,你才十二岁,仍是不准你喝酒。

  我转回头,装出一副不甘的模样,而心里,却稍稍安下了喜悦。

  春宴舍爱§

  此时,朝堂里,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正徐徐走出,宴会上的人又安静了下来,连谛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笑地望着他。

  “老臣斗胆,欲借这杯酒敬以陛下,感谢上苍送给我们一位如此英明的珠华帝王!”

  老者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我虽故意忽略他的目光,可他眼底的犀利依旧狠狠砍进了我的心。

  “洛相言过,珠华盛世需君臣共力,而非一人所能及。”谛听轻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我静静望着老者,心中却是一个咯噔,原来他就是洛相,难怪刚才看我的眼神如此锋利。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捧了洛相的场,方才他敬酒时,我仔细看了眼众臣的神色,有人点头,有人不屑,真真万般神态积聚一堂。他才刚坐回席,教我书的台甫竟立即就拿着酒杯稳稳走出,只是这次敬酒的对象换作了太后。

  “太后乃女中豪杰,哺育吾王,又心念珠华,此番功德,感动上苍!”

  此语方毕,朝堂里顿时沸腾四起,两方人马对瞪的对瞪,嗤鼻的嗤鼻,我忽然越加佩服起谛听的能力来,他每天早晨就得面对这样水火不容的两族势力,还得做的恰倒好处,既维护住自己的势力,又不惹着太后那边的人,这不是一般英明就可以解决的了的吧。

  “台甫说的极是,母后劳苦功高,请受谛听一敬,以尽孝意。”

  谛听起身,举起酒杯敬向太后,他这一敬,哪还有人再敢说个不字,朝堂里的不满之声立即烟消云散,我也赶紧拿起杯子站了起来,随着谛听一起将杯中的茶喝下。再抬眸时,太后的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王儿过礼了,本宫再怎么样也只是幕后之人,真正运筹帷幄的还是王儿本人,若非王儿智慧过人,又怎能让珠华如此蒸蒸日上呢!”

  太后此言一出,台甫一帮人也跟着点头称是,这一把小火就这么着给谛听轻而易举地灭了,我曾听先生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我才真正领悟到这句话的道理。

  一场宴会一场戏。

  除了这龙椅上的谛听与凤椅上的太后,其他人,无论身份高贵地位卑贱,都不过是为了取悦这两个赏戏人罢了,亦或者,这两人本就是戏中的主角,领着这些旁角唱着同一出戏,可这出戏里偏又容不得两个主角。

  看累了两方人马的勾心斗角,宴席上再无其他引起我的兴趣,好在没过多久,一声丝竹悠然扬起,是助兴的歌舞来了。看美女总比看暗斗强,我拿了棵盘里的雪茸,倚在玉座上想边吃边赏,眼光一转却瞧见了灸舞的身影,他同我一样,有点局外人的味道,手撑着腮帮独自观赏歌舞,将周围人的暗斗统统无视。

  不多久,宫女将女眷们准备的曲目册送了上来,正好碰上灸舞抬手替自己斟酒,眸心回转的刹那竟与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我来不及逃开,只得楞楞与他对视,他似也一怔,傻傻地瞪了我一会,忽尔咧嘴笑开,还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左脸。

  我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过来,赶紧伸手将沾在左脸上的雪茸胡乱抹去,再抬眸时,灸舞正捂着肚子,又不能笑得太大声,似是隐忍地很痛苦,我狠狠白他一眼,恨不能立即跑上去踹他一脚。

  “什么事这么好笑?”谛听见我如此,侧头微微疑惑地看着我。

  我忙噘嘴道:“这是在笑吗?我明明是在生气好不好?”说完,我又瞪向灸舞,可此时,他却收起了笑容。

  谛听随了我的目光,瞟向灸舞,再回眸看我时,嘴角已含了笑:“这次的歌舞是谁选的曲?”他边说,边用手将我脸上剩余的雪茸抹去。

  我有些羞,只得垂眸不去看他:“吟雪姐姐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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