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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一个略显稚嫩,仿佛天生带着童音的男声插了进来:“小姐还在犹豫什么?兵贵神速啊!”

  木双双瞥了身边清秀的少年一眼。少年有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乌黑的眼睛大而有神,不时闪烁着疑惑的光芒。秦归,三年前忽然在朝中大肆活跃的男子,先皇卓胜朝对他的宠爱几乎胜过了对当今皇上卓清,就是卓清也对他极为忍让包容。

  木双双是听过朝中传闻的,秦归是先皇卓胜朝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从小就颠沛流离,受尽了苦楚。好不容易被先皇发现,却因为母亲身份低贱而不能对外公布,再加上先皇子嗣本就稀少,而秦归又有着难见的天赋和政治才能,自然对他宠爱有加。

  可是木双双却不喜欢秦归,这个外表单纯,面若桃花,聪慧伶俐的少年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机,她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只觉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稚嫩的外表所骗,堕入陷阱中。常年周旋于尔虞我诈,习遍各种阴谋诡计的她尚且不能应付他,更何况是本性纯厚又有几分愚蠢的皇上呢?

  秦归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问道:“小姐这般犹豫不决,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吗?”

  木双双被问得心头一颤,果然看到几个将领都向自己投射过来怀疑的目光。她定了定神,心中越发提醒自己要小心这个秦归,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地道:“传令三军,准备进攻!”

  战鼓响起,金耀与风吟军的第二拨攻防战终于开始了。

  可是,木双双却惊异地发现,金耀的步兵竟都退守在一里开外的安全处,玄甲骑兵索性不见了踪影。她抬头朝对面的高坡望去,那一刻,明晃晃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炎炎烈日下,那个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观日坡如今幽寂得吓人。只有一个青衫孤卓的身影立在群山间、晴空下。

  他的手中没有锦旗,没有鼓槌,却轻轻握着那把名动天下的青霜剑的剑柄。他茕茕孑立地站在观日坡上,不走不动,单手负后,可是那隐约可见的清冷眼神,牢牢注视着本该属于金耀的空旷战场,却预示了他随时都会飘然而下。

  木双双定了定神,挥舞出手中战旗,严阵以待的风吟步兵、骑兵立时以菱形为阵迅速向西方冲去。即便看似笨拙的阵形,进军的气势却快准狠得让人惊叹。

  随着风吟大军的挺进,一里开外的金耀步兵忽然行动了。他们分别向左右两旁移动,迅速在中间撕扯出一道裂缝。那裂缝不大,仅容得两人并排通过,却让木双双清楚地看到几乎是飞驰而入的黑衣人。

  就在木双双惊骇,甚至有些呆滞地抬头的时候,她看到青衣男子望向她的一眼。那是歉疚无奈,却又决绝无回的一眼。

  然后,他手握青霜剑,再没有半分犹豫地从三十几丈高的观日坡上一跃而下,飘然落在整齐排列的黑衣男子之前。

  “霖宣守死门,若水休门,秦离开门,绮罗惊门,秦雾伤门,秦雪杜门,沈宏景门!”随着青衣男子脚步的移动和命令的下达,所有的黑衣男子分成七拨迅速跟随为首的几人移动。在木双双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那不足千数的黑衣人已然占据了七个关键方位,将几万风吟步骑兵牢牢围在战场中。

  “所谓奎阳阵,是三百年前一个精通奇门遁甲的武者所创。门,以八卦变相,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故曰奇门。遁,隐性,甲,仪也。六甲六仪互为演之而为遁甲,造势三重法、象三才,上层象天,布九星,中层象人,开八门,下层象地布八卦,立阴阳二遁,一顺一逆以布三奇六仪也。①”

  “布阵时,八门各需一武功高强之人镇守,若意图救人以生门为尊,若意图擒杀则以伤门为尊,若意图毁灭则以死门为尊。八门各自蕴涵六十四种变化,每一种变化又引六甲之仪,幻化无穷。是以,奎海之涯,变幻莫测,生生不息,永无止境。奎阳阵乃世间最厉害、最令人恐惧的阵法。这也是天星流剑派所谓的仅凭一人一派一星魂,就可左右天下局势的其中一个缘由。”

  木双双只觉骤然间全身的血液变得冰冷,颤抖的寒意从心底冒起,席卷全身。她的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了,只余师父当年声音清冷的教导和警告。

  那个站在死门旁不足十丈,只需一个纵跃就可完成阵法的青衣男子,是如此陌生。师娘曾说,风儿秉性淡泊,实在不适合卷入天下纷争;师娘曾说,风儿至情至性,哪怕死也不会愿意和师兄妹自相残杀;师娘到临死前,还那样说:符御,不要伤害风儿,就算他不愿成为星魂,也千万不要伤害他……

  她明明在门外听得清楚,她明明到现在还记得少年怀抱的余温。为何这一刻会有当年种种不过是一场梦的错觉?风哥哥,淡漠如你,外冷内热如你,怎么能狠得下心引灵儿入奎阳阵?

  你可知此阵一启,你的光芒将再也遮掩不住,你曾经与命运抗争的努力将通通化为泡影?你可知此阵一启,风吟要死多少大好男儿?你可知此阵一启,灵儿……就再也没有家了!

  恍惚中感觉有一道视线缓缓落在她身上,木双双猛地惊醒过来,她的手中还握着锦旗,眼睛却死死望着一直未移动半步的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瞳人在远远的谷底看不真切,仿佛平静无波,又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的信息。

  木双双心中一动,忽然紧盯着那大开的死门,一种荒谬却让她欣喜的想法从心底深处泛起。风哥哥一直没有踏入死门,开启阵法。难道是默许让她退兵?

  风哥哥终究还是不愿做那无情杀戮之人;风哥哥终究还是不会真正伤害她!

  既然领会了青衣男子的暗示,木双双自然不会再犹豫,无论他的本意是什么,无论这诡异一战背后蕴涵着怎样的阴谋。几万人的生命终究是最重要的,她怎能随意牺牲。

  于是,红色的锦旗翩然挥舞,菱形的阵营缓缓分裂,然后从死门依次有序地撤退。期间,所有严阵以待的黑衣男子都一动不动地看着猎物离开,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一下。

  当几万风吟军有一半已退出战阵的时候,青衣男子忽然手一挥,无声无息而来的黑衣男子风驰电掣般离开自己所在的方位,再度无声无息地离去。

  那时,所有人都将惊疑的目光集中在莫名其妙忽然撤退的木双双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守在景门的黑衣男子在离去前不经意地将一块玉佩掉落在地上,被撤退时经过的一个风吟将领用脚钩起,握在手中。退到安全处的风吟将领,原本只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欣赏这块美玉,却在看清玉上的文字时大惊失色。

  木双双带着浓重的疲惫之色走下望月坡进入己方阵营,所有的高级将领都面色凝重地坐在主帐中似是在等着她。木双双挥了挥手,声音有几分虚弱:“传令,即刻回房陵城。”

  “等等!”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木双双的命令,只见他须发花白,双目却炯炯有神,“先不忙着回城,我等有些话想问问元帅。”

  发话的人叫童智,去年刚过了六十岁大寿,与父亲木成英是至交好友,也算得上木双双的长辈。所以,虽然此次大战木双双是主帅,他还是敢以这样不敬的态度和她说话。

  木双双尽管身体心理都疲累得虚脱,还是不敢怠慢,缓声道:“童叔请问。”

  童智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其中有着她看不懂的痛惜和责备:“方才你为何要退兵?”

  木双双一愣道:“那是因为,方才的阵法,如果不退兵……”

  木双双犹豫的语调,似乎彻底激怒了童智,他拂袖怒道:“方才冲出的敌军不过几百人,就算通通是绝顶高手,也绝不可能胜过我军几万人。请问元帅为什么要退兵?”

  “我……”面对这样的责问,木双双忽然发现竟辩驳不了。世间能有几人知道奎阳阵?世间又能有几人认得出方才的阵法是奎阳阵?她能解释吗?又该解释什么?

  “双儿,你和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本还不信那些市井流言,也不信无涯的一面之词。身为神之侍女的你,从小就恭顺知礼,又岂是那种会为了儿女之情而出卖国家的无知女子?谁知……谁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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