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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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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知道他看着我,牢牢地将不冷不热、似笑非笑的目光定在我身上,嫣红的唇轻启,不知说了句什么。 柳岑枫!几乎第一时间我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个与临宇齐名,震慑伊修大陆的火翎国白衣太傅。我猛地回过头,死死压住胸口一下一下跳跃的麻痛。残留在心底最深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痛非痛,像是恐惧,又像绝望……临宇……是你吗?这仍是你的感觉吗? “临宇……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猛地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飘浮在空中的子默,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子默幽深莫测地一笑,棕色的瞳仁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是一个久未逢敌手的勇者终于觅到了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在漫天的黄沙中,在无望的绝境下,子默的眼眸却是亮若星辰,嘴角轻勾,淡淡道:“这是他刚刚望着你时说的话。” 第25章 长路漫漫 塔拉干,在伊修神之语中的意思是魔鬼,所以,塔拉干沙漠范围内的一个无法想象的庞大地域,就被称为“魔鬼之洲”。我不知道塔拉干沙漠究竟有多大,只知坐在骆驼上望着前方的茫茫无际,和后方的无边无涯,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在滨胜的时候我以为,普华街上的太阳已经够烈了,风沙已经够大了。可是进到沙漠才知道,那根本连沙漠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漫天的黄沙不时翻卷,偶尔不小心瞥到那直直挺立,一半掩盖在沙漠下,一半面向我们的骷髅,我就会恐惧地大叫,想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而我们又会怎么死。 身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明知在沙漠中白天不该行走,明知我们的饮用水连三天都撑不到,可是我们却不得不走。因为子默说,这里的沙丘移动速度太快,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卷来沙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到达峡谷地带,或是找到沙漠中的古城遗迹。 亦寒单手控制着骆驼,另一只手用他自己的衣衫牢牢包裹住我全身,将我护在怀中。然而,沙子还是一点点钻进我的眼耳口鼻,在这个温度超过五十摄氏度的地面上,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亦寒的身体一点点从清凉变为湿热。 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风沙根本容不得我们说话。我紧紧揪着亦寒胸前的衣衫,将脸埋在他胸口。偶尔亦寒会把水壶递到我唇边,让我润一口我们那珍贵的水,而他自己却自始至终没喝过一次。 天渐渐黑了下来,仿佛是瞬息间的事情,温度从极热变为了极冷,但风沙却渐渐小了。我们选了个看上去固定的沙丘,又将骆驼牵过来挡在身前,准备休息一个时辰左右再出发。按照子默的说法,沙漠里讲究的是“夜行晓宿”,在饮用水不足的情况下白天赶路,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瑟瑟发抖地缩在亦寒怀中,这里几乎寸草不生,我们想取火也没有半点法子。一路无语,亦寒如抱婴孩般拥住寒冷、饥渴、恐惧的我,终于用他沙哑的声音道:“公子,可还撑得住?” 我想说撑得住,心里却酸楚得厉害,腹中空荡得难受,嘴唇都干裂了,可是我却不能吃,不能喝。只因没有找到足够的水,吃干燥的食物,只会流失水分,让自己死得更快。我伸手搂紧了亦寒,身体牢牢紧贴着,从他那儿汲取温暖和安慰,轻轻点头,眼眶却润湿了。 亦寒收紧手,怀抱不知为何有丝融融的暖,却又带着凄凉怜惜的疼。我躺在他怀中,神志逐渐迷糊,但偶尔一阵风吹过,我却又猛地惊醒过来。如此睡睡醒醒,抬头一片黄沙盖天,根本看不到月亮,我的绝望和恐惧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伽蓝,起来!”子默毫不留情的声音重重响起,“我们必须尽快抵达固定的沙丘、峡谷地带。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有了几分凌厉,“你的风护卫早已耗尽了所有的内息真元,五脏皆伤,你却仍要他为了你强运内力吗?” 我猛地一震,抬起头恰好对上亦寒苍白的脸,苍白干裂的唇,无神的眼,虚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牙齿咬紧,唇紧抿,我怔怔地看着他,回忆适才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暖,只觉心痛到无法想象。而且这一次,我很肯定这是我的痛,实实在在的心痛。 “亦寒……”我哑着声开口,用了多少力气才抑制住泪水的泛滥,“亦寒,何苦为我做到这种地步?”顿了顿,我勉强扯出个随意的笑容,道,“你要活着哦!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否则,我一个人怎么走得出这个沙漠?” 亦寒静静地看了我半晌,轻微点头,站起来,又俯下身将我抱起放在骆驼上。我只觉背上一暖,他已跃了上来,牢牢扣住我的腰,低声道:“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会护得公子周全。”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淡淡宁和的语调,即便在如此绝境下,也从未改变过。 直到今日今时我都没有办法想象,当初的我在那渺无人烟,甚至没有生命气息的移动沙丘地段,究竟是如何走过那三天三夜的。每天只能喝一升不到的水,傍晚吃一口仅够填胃的干粮,在风沙中不断走,有时连骆驼都不能骑,只能徒步,迷路了就想法走回原来的路线,实在太热了就在沙里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那是怎样的三天三夜啊,若非亦寒一直在身边,若非子默不时在指着明路,若非还有那一点水支持,若非还有骆驼代步,我想我早就崩溃了。 直到第三天凌晨,我们两个都精疲力竭,那骆驼虚弱不堪,水袋也几乎空了的时候,漫天飞舞的黄沙渐渐减少消失,天空也变得清澈透明起来,太阳光格外芒白耀眼,而我们经过三天三夜非人的行走,终于抵达了土地较为厚实,没有大风沙的峡谷地带。 头炸裂般的痛,全身究竟出了多少汗流失了多少水分我已经无力去追究了,因为浸透汗水的衣衫和皮肤摩擦,全身开始起疹。包住头的布巾像蒸过那么热,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那擂鼓的心跳却一丝不停,仿佛在壮烈宣誓着死亡的到来。 跳上某个海拔较高的沙丘,亦寒脱下自己的外衣扑在焦热的地面,又将我放在两块大岩石的阴影下,低声道:“公子先在这里休息,属下去寻找水源。” 我有气无力地靠在发烫的岩石上点头,连一丝回话的力气也没有。脚步声渐渐远离,我头痛恍惚之际却听到了细微的咝咝声。迷离的眼还没来得及睁开,却听子默急切地喊了一声:“伽蓝,小心!” 只见一条拇指大小呈黄白花色的蛇正吐着信子在我身旁不足一米处。我“啊”地大叫了一声,脸色惨白地从岩石阴影下冲出去。霎时笼罩的烈日让我头脑一阵晕眩,我趔趄地退了几步,想去找亦寒,却忽觉脚下本是厚实的土地一松,竟崩塌了下去。 “啊——”我大叫着,从那高逾十米的沙丘上摔下去,凹凸不平的沙墙擦着我的脊背,沙砾刮着我的面颊,凝结的岩石撞在手上脚上。痛,那是无法言喻的痛。 “伽蓝!抱住头!”子默忧切的大叫在我耳边回荡。 我身在半空,痛得神志都迷糊了,身体却仍在下落。可是,那并非垂直下坠,而是贴着暗藏利刃的岩石翻滚、下滑。我紧紧抱住头,蜷缩起身子,在一声轰隆巨响中,坠落在地。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子和凝结成石的沙块,蜷缩抽搐,浑身是血,只能呻吟。 “伽蓝!”子默用比刚刚更为忧急恐慌的声音喊我,“伽蓝,快起来!塌方……上面的碎岩又要坍塌了……快离开!” 痛……好痛!我在心里呐喊着,口中却只有呻吟。我紧闭着眼,耳中明明听到了子默的话,心中却只能一遍遍喊痛,一声声哭泣。死了,或许更好,那是我心底最深处的话。 “噼噼啪啪”“隆隆”的声音又在上方响起,我在沙堆中,心道:今日,临宇便要埋骨于此。 身子忽地一轻,耳边充斥着急促的喘息声,我被牢牢锁在那清凉熟悉的怀抱中,几个起落,轰隆声近在咫尺,嘴中仍含着黄沙,我被护着,重重跌躺在地上。 “咳咳……”我们同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亦寒却片刻就遏制住了,将我扶起来,一脸惊惶,目光牢牢凝视着我,“公子,你没事吧?” 我“哇”的一声吐出满口染着血的沙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却是浑身抽搐,连哭也哭不出来。心里痛极慌极,却觉得那抱住我的人比我更慌更痛,抓布清理我脸的手僵硬而青筋暴起,裹住我的身子更是从刚刚开始就没停止过颤抖。 浑身痛得没有一丝力气了,又倦又昏沉,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那双布满恐慌和惊痛的眼,惶惶然想朝他笑笑,却是头一偏,失去了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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