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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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喑哑不成曲: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 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 紫藤花,坠落一地。 高山流水,知音已绝。 七根古弦一一尽裂。 此生,再不弹琴。 77.雪日歌诗 天气渐渐入冬,空中开始时不时洒些半大不小的雪花,也许生活逐年平静顺遂,出门踏雪寻趣的人也多了起来,郊外的野店里,此刻正人声笑语,喧闹盈然。 三匹青驴蹇蹇来到店外,小二赶忙上前帮他们拴好牲口,凭他多年丰富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来的皆属文士风流之辈,趁着新雪郊游一番,排遣时光而来。 三人入了店,掏了点银子要个雅间,唤上一壶老酒,把杯弄盏,开始谈天说地。 最年长那个留了几根稀疏的胡子,约摸六十来岁。他举起酒杯,朝气势沉稳靠窗而坐之人道:“叔达母丧期满,如今重返门下省,可喜可贺。” 被称为叔达的笑道:“门下省虽称主掌封驳,也不过是在拟就的诏书上画个押而已,其实清闲。” “话不可如此说。叔达是开国重臣,身份家世又显赫,不让你坐镇,是压不来的。” 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个——其实也已有三十来岁——喝一口酒,插道:“那倒是,侍中乃陈后主胞弟,帝室贵胄……说起来,虞先生您老一门也是名门望族,非常人可比。” 年长者原来却是弘文馆十八学士之一,虞世南。 虞世南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听闻门下省例,每日可供良酒三升,不知王侍诏解馋否?” 隔壁桌坐着的年轻人心道,一个是门下省侍中陈叔达,另一个为门下省侍诏——这个姓王的,不知是何人? 只听答曰:“侍诏俸禄低微,又无事可做,唯美酒三升使人留恋耳。” 官职上陈叔达是他上司,听了也不生气,反道:“既如此,不如把三升加成一斗,无功以为然否?” 旁边年轻人即刻明白了,王无功,即王绩,唐初著名诗人王勃的叔公,生性旷达,嗜酒成痴,也是个有名气的诗人。 果然,虞世南道:“这一斗酒下去,说不定可搏个‘斗酒学士’的美名了!” 王绩答:“先谢侍中厚赐。不知侍中知不知道太乐署史焦革这个人?” 陈叔达闻言道:“据闻他与他夫人极擅酿酒,你怕也经常去讨酒喝罢。” 王绩连连点头:“其实我挺想向侍中求个情,派我调任去当太乐丞,如此一来——” 这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陈叔达与虞世南面面相觑。 正当此时,马蹄声隐隐,几辆前顶较高,挂着帷幕的高盖马车停在外头,顷刻,娇软莺啼采采而来。三人往下一看,一行盛服丽妆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进到店堂中,后面跟着听差跟班之流,听其言,观其行,可判知应是欢场中人。 唐朝,既不像他们的前代,也大不同于他们的后代。它的城廓宽广门若阊阖,街道正直似棋盘刻路;它的政治不分畛域,经济不分族别,宗教不分信仰,民族不分胡汉;它愿意将歌伎的名字正经八百儿的写入正史,敢把胡旋胡腾舞上朝堂帝宴;它允许欢场女子与士大夫同济一堂光明正大的相互取乐,包容诗客骚人调侃皇帝而不用担心文字之灾;它喜欢胡椒,就派商队千里迢迢的从外国运进,哪怕它价格不菲;它想要佛经,就穿戈壁越雪山不远万里到西天去取,哪怕单枪匹马的上路。它敞开怀抱广迎外族,西去安西九千九,丝绸之路传输了多少华夏文明!那些曾经策马扬鞭、多番侵境的匈奴、鲜卑、突厥等民族,那个不猖獗,那个不嚣张!可到了唐这一代,所有异族,不是融入华夏文明之中,便是派人出使以示敬服。 所以,这些鬟香鬓影,不但不受排斥,反而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眼球。一时间,本八分热闹的店堂马上沸腾到了十分,然而更惊喜的还在后头,不久门外居然又进来四位清肌莹骨、艳质姣姿的绝美女子。不用说,她们才是这次欢场人物聚会的主角。 虞世南三人一边瞧瞧楼下,一边喝喝酒,视觉上大大享受了一番。 酒过三巡。 王绩喂饱了腹中的酒虫,打个嗝道:“两位大人,这打情骂俏的听多了没甚趣味,不如咱们结帐吧。” 陈叔达点点头,正要叫小二,忽听楼下有人道:“难得今日众人兴致甚高,几位姑娘何不略微助兴,唱上几首从教坊里传出的曲子,令大伙儿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 王绩一听而笑,低声道:“她们若歌,必歌时人诗作。平日听人议论哪个写得好,哪个写得不好,依我看,咱们只要听听她们唱的是谁的诗,便可知谁不是妄担虚名了!” 陈叔达道:“你我三个皆算诗人,自己的诗被唱出来也说不定呐。” 王绩拍掌:“嘿嘿,不如无功斗胆与两位前辈比一比,咱们三人之中,若是谁的诗被唱的次数最多,最少的那个便帮他付一月酒钱,如何?” 虞世南嘘声道:“且听她们唱来。” 伴奏声起,一名女子点头示意,持卮而唱: “野觞浮郑酌,山酒漉陶巾。 但令千日醉,何惜两三春。” 是王绩的《尝春酒》。他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拔得头筹,当即竖起拇指,示“一”之数。 接着,四美之中的另一位轻启朱唇: “自君之出矣,明镜罢红妆。 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 这是陈叔达的诗。听自己的诗被美人浅吟低唱,神态一直安详的老臣也不禁面露喜色。 随后,第三位被众人推上前,她一张口,王绩又笑了: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竖起两指,表示他两连胜。 虞世南是年纪最大的,名声也不比他们弱,见歌伎们居然不唱自己的作品,觉得很没面子,便道:“呐,四人中最俊俏的那个还没唱呢,待此子所唱,若仍非我诗,别说一个月酒钱,便是一年酒钱,老夫也给你包了!” 余下两人笑,陈叔达道:“行,等看她唱什么。” 那女子姗姗走到中间,手持羯鼓,玉喉高起,啭声如出朝霞之上,唱的果然是虞世南十分有名的那首《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老头子终于也可以将拇指竖起,神情得意洋洋。 三人集体大笑。 楼下小女子们听见,抬头望来。一美道:“不知三位先生何故谐笑?” 王绩呵呵把事情始末讲出。 话音落毕,四伎均弯腰一福,最美的那个道:“妾身明璧,暂主丰色楼艳搂。我等姐妹俗眼不识神仙,不知可否屈尊,俯就筵席?” 虞陈王互视一眼,推却不恭,于是下得楼来,一起聚乐。 竞日而归。 “明姑娘回来啦!”丰色楼内一路笑面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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