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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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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射侯罢了,”齐央抱着庚在我身旁道,一脸不屑:“太子去年仲秋行猎,可射下了大鸿。” 我微微笑了笑,朝父亲那边望去。他端坐上首,双目注视着殿中,缓缓地抚须,面色平静如常。 那天看了觪的信,我立即去找齐央。到了太子宫,只见她也正对着信发愁,一脸茫然。我拿出信与她的对比,发觉言语相差无几,当时又是气恼又是困惑,觪竟然什么都不同我们说,是觉得不急还是另有想法? 不过,觪做事向来自有主张,对与他的处理能力,我还是放心的。这事他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没有一点安排,跟齐央商量,她也是这个意思。况且,陈妫和陈国那边目前也只是有个意向,并未见什么行动,只要觪在母亲丧期期年之前回来,再加上多多注意宫中的动向,事情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至于益,半月来他与我每天都会见到面,也并没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举动,相处平和如故。听寺人的报告,他有时会去见陈妫,不过每次待的时间都并不长,似乎只有些礼数上的寒暄。 当然,即便是这样,我对益依然会下意识地有所防备。在父亲宫里,每每遇到他,我心里总会多少有所猜测,眼睛常常不自觉地瞟向他。开始时,有好几次,益不经意地与我对上视线,如此反复之后,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我望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也正望过来,居然有默契了一般。每每到这个时候,气氛就变得微妙,两人的态度都是淡淡,仍旧没什么话说,却似暗藏玄机…… “无射获,无猎获。”殿上传来益明朗的声音。 我回头看去,他已收起了弓,将扑插在腰间,指挥挑选出的六名子弟组成三耦习射。三耦子弟站到殿上,接过弓矢,众目睽睽之下,表情各自有些紧张。一轮二十四矢下来,获人扬旌唱获十次,其余箭矢都中了侯,无一落地。 结果倒是不错。记得去年三耦八获,今年十获,如益所言,泮宫学子射事有所长进。我看了看父亲,却见他正微笑着与上卿骈父说话,似乎兴致很高。 子弟射后,益又告于父亲,请他与众宾配耦而射。父亲与众卿大夫士人答礼,从座上起身,走出中庭。 我和齐央也随着人群走到檐下,只见父亲与往年一样,同骈父组成一耦,共射大侯。 父亲从子弟手中接过弓矢,试了试弓的韧度,稍候,慢慢拉开。四周的谈话声一下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他。 “国君当真还可引弓?”齐央看着庭中,小声地说。 我望着父亲那边,没有答话。 与平日里习射差不多,父亲的控弦动作尚算稳当,瞄准校正亦不慌不忙。刹那间,矢随着弦声一响疾去,钉在大侯质的之上。 “获!”益在父亲身后宣布道。 众人大声叫好。 父亲神色仍是沉着,继续开弓。 接下来三矢却不如头矢精准,二扬一方。不过,父亲身份特殊,无论射到侯的哪个部分都可以记作获。 父亲看看大侯,似不大满意,微笑地摇头,将弓交还。 “我记得去年国君有二矢中的……”齐央对我咬耳朵道。 我略一点头。 这话不假,父亲的身体确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他用的弓又大又沉,又要开得满满,必定耗去不少体力的。实际上,从前年开始,父亲每回会射就只射四矢,剩下四矢便交给觪代射了。 父亲射毕,轮到骈父。他向父亲一揖,站到大侯之前,搭箭弯弓。尽射之后,得一获三方,却跟父亲差不多。 两人成绩不好不坏,众人仍是看得兴高采烈。接下来由大夫和士们组耦射,场上气氛慢慢活跃起来,喝彩声此起彼伏。 一轮之后,乐师在堂下奏起乐歌,益再次走到父亲前,请他射侯。 父亲看看四周,又看看益,笑笑,将弓交到益的手里,道:“余下四矢,往年皆司射所替。孺子今年既为司射,可代我一试。” 益怔了怔,随即应诺,接过弓矢。 由益代射吗?我一讶,与齐央相觑,她也蹙起眉头。 “国君。”益正要走到侯前,一旁的骈父却说话了。只见骈父上前向父亲行礼,道:“君以大侯,臣以参侯豻侯,此尊卑之别也。今国君欲公子益代射,当将大侯替以参侯。” “哦?”父亲看着他,目光矍铄。 “上卿此言差矣。”这时,宗伯身边的一名大夫走了出来,对父亲揖道:“公子益既代国君为射,自当以大侯,且,往年太子代射,却也不曾替以参侯。” “子安得出此无尊无长之言!”骈父的脸倏地沉下,向他斥道:“嫡庶有别,太子乃国之储君,岂可相提并论!” 这话出口,周围众人纷纷赞成。刚才说话的大夫不再作声,转身退下。 益在一旁看着他们,表情微绷,却无所动作。 父亲抚须,缓缓颔首:“此言甚是。”他转头,对益微笑道:“孺子同上卿射参侯,也不可懈怠。” 益望着父亲,片刻,行礼道:“诺。” “太子就是太子,岂是什么总角庶子可比。”傍晚回宫的车上,齐央一边给庚加上衣物一边说,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 我笑笑,往车外望去,只见前面父亲的车旁,益骑马的身影在众人中时隐时现。 回想起刚才泮宫的事,当真是机锋暗含,现在,心中却倍感踏实。觪当太子多年,又早已接触政务,众臣对他的支持程度,从今天骈父的公然维护中就可以看出来。 这就是他安心留在宗周的原因吗……我思考着。不过说到宗周,我又不禁困惑,喜欢姬舆的宅院绝对是个烂理由,那他到底要留在那里做什么? 会射忙了一日,第二天,父亲一早起来又与众臣商议事务,一去就是半日。待他们散了,已经过了午时,父亲用过些膳食,又同我在廊下散会步,便回寝室歇息了。 整日里,我并没有见到益。跟寺人打听,他们说益早晨时曾到了宫外,听说父亲在议事,又离开了。 我在堂上坐了一会,见没什么事做,吩咐寺人如果父亲醒了到我宫中通知一声,便往宫外走去。 出了闱门,一阵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我看看天,太阳被埋在了云里,也许要下雨了。忽然,我想起上次母亲宫室漏雨的事。许久没去看了,这段时间下过几场大雨,不知道状况如何?心中一动,我不再多想,沿着庑廊向西边走去。 母亲的宫室中寂静如初。从闱门进去,整齐的房室一间间地出现在眼前,样貌熟悉无比,。我看着它们,移动步子,走到主室之中。只见这里已经收拾得空空的,幔帐之物早已撤去,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现在连茵席也全收了起来,露出平整的土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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