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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我深深地吃了一惊,没想到父亲和母亲还真的曾经亲密过,忍不住问道:“为何?”

  “为何?”晏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我也不知,姮该去问母亲。”

  我讶然,晏却停住话题,站起身来,笑盈盈地携着我到堂上进大食。

  膳后,晏说想去散散步,问我愿不愿陪她,我应允下来,和她一道沿着宅中的庑廊慢慢地走。

  晏将双手托在腹部下,裙裳摇摆,现出浑圆的轮廓。

  “再过几日就满六个月了。”她抚着肚子,淡笑道。

  我点点头,想起以前小姑生孩子的时候,竭力地喊叫,我和爸妈一起等在外面,声音传出产房,惊得一身冷汗。好奇地问晏:“生产可是很疼?”

  晏笑笑,道:“不怎么疼,谌和惠皆是顺产,没多久就出来了。”她想想,说:“我出嫁前也这么问过母亲,她也说生产其实不难,我和彀父很顺利便生下了。不过,”晏看向我,说:“我却知道,她生你时是难产。”

  我讪讪地笑,这事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晏继续道:“那时,母亲在室中,腹痛了整整一日还未生出,人人忧心忡忡,君父守在母亲房外,寸步不离,杞国所有的巫女神汉都聚了来,在庭中唱祝不停。我和彀父陪着君父,听见母亲一声声喊叫,撕心裂肺,当真害怕极了。”说着,她轻轻一叹,道:“所幸凌晨时你终于出世,母婴平安。我事后听宫人们议论,当时医师曾对君父进言,说母亲大龄难产,若过不得当夜,怕就该准备后事了。”

  我怔住。

  以前曾经问过母亲自己出世时的事,她却总是笑笑,只说生我不容易,再不多言。我其实也知道当时生我很困难,因为当时的记忆还在,自己恢复了意识,挣扎几下就出来了,却没想到母亲之前已经整整痛苦了一天一夜。

  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阳光越过屋檐,斜斜地照下,手背的皮肤微微泛着柔和的光泽,近十五年过去了,它已经生长得如此美好。我不禁迷惑,如果那时没有这个灵魂,它将会如何?母亲又会如何?

  是我成全了它,还是它成全了我?

  ***

  走了一段之后,晏说乏了,我于是陪她走回房里。

  惠正在室中,看到晏,飞奔着过来,却被一旁的侍姆急急拦住,不让她撞到晏的肚子。晏笑眯眯地牵起她的小手,坐到榻上。

  不一会,几个家臣求见,说有家务要报。晏吩咐侍姆带惠到庭中玩耍,自己到堂上去见他们。过了许久,晏才回到房中,一脸疲惫,侍婢搀她坐下,倚在几上,又给她揉肩按腿。

  晏让侍婢们退下,看向我,露出淡淡地苦笑:“家事没完没了,有时真是累煞人。”

  我微笑,道:“阿姊若觉吃不消,何不分些出来,交给……”我想说姌,觉得她一定不会乐意,于是改口道:“侍姆?”

  晏摇摇头,道:“姮有所不知,我早已将家务中细小繁琐的让侍姆分担了去,不然,我一人拖着这身体是万万做不来的。”

  说着,她忽而意味深长地一笑,对我说:“姮可要有个准备,晋侯夫人要应付的可是多了去的。”

  我惊诧地抬头。

  晏笑道:“姮不必遮掩,母亲曾在信中提过你二人之事,还说晋侯去年曾向君父问聘,姮早晚要嫁做晋侯夫人。”

  心中似有一块创痛被击中,原本稍稍冲淡了的阴霾再度笼罩。

  我不语。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阿姊,姮与晋侯,已无婚事。”

  晏的笑容从在脸上淡去,诧异地问我:“怎么?”

  如何说才好?我望着晏的眼睛,微微扯起唇角,道:“姮对晋侯说,不嫁他了。”

  §卷二 逢雨

  晏不解:“却是为何?”

  我并不回答,反问她:“不知母亲在信中如何提及姮与晋候之事?”

  晏想了想,道:“母亲信中说,你恋慕晋侯,同他立下婚誓,去年秋祭之时,晋侯已向君父问聘,只是未正式纳采问名,不曾告知于你。姮,此事既已遂你心愿,却又推去,究竟何故?”

  我轻叹,道:“阿姊,母亲信中所言不虚,姮心中确是深恋晋侯,正是因此,”我抬眼,望着她道:“姮容不得他再有别的女人。”

  晏满面惊异。

  我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扯起一丝苦笑,继续说:“阿姊,姮不过是个自私之人,心中所爱,断不肯分与别人。阿姊知道,将来姮嫁与晋候,必有众女陪媵,彼时,姮做不得那贤淑不妒的夫人,爱而生嫉,嫉而生恨,当初嫁他的心意又当何去何从?”

  晏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过了会,她开口,语气微沉:“所以,姮便不嫁晋侯了?”

  我深深呼吸,感觉心跳渐渐缓和了一些,微微点头:“然。”

  “意气用事!”晏皱起眉头,道:“姮,妇德之类的大道理阿姊不同你多说。往实处想,晋侯肯许诺娶你,必是心有所系,姮嫁与他,既是正室,又有夫君看重,只要加以把握,将来生下子嗣,地位可保无虞,这你总明白?生活诸多现实,岂可单凭‘情’字论断?退一步,你不嫁晋侯,却又能逃避婚姻到何时,难不成终身不嫁?将来与别人成婚,也定是与诸妇共侍夫君,姮可就敢保不会有怨怼之心?若不敢,却与嫁晋侯何异?”

  我默然。

  晏的话语字字犀利,将问题分析得透彻无比。

  我抬头望向她,戚然一笑,道:“阿姊说的姮都明白,母亲也曾多次告诫过姮不可以情用事。阿姊,姮不知将来会如何,或许有朝一日会嫁与别人,彼时,姮也确实不敢担保众妇分宠,不怨怼夫君。姮或许会如母亲期望般,冷下心肠,为保地位百般算计。只是,”心头酸酸的,喉中涌起一阵哽咽。我抿抿唇,一字一句地说:“阿姊,说我愚蠢也好,任性也罢,那人却绝不能是晋侯。”

  晏诧然地睁大眼睛,神色复杂不定,却没有说话,深深地看着我。

  良久,才见她轻叹一声,道:“姮方才言语虽然奇异,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当初又何苦与晋候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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