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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他的表情很平静,深沉的眼睛里隐隐地澎湃着不可遏止的波涛。我忍不住抛给他一个飞吻,然后在他愕然发笑的表情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对于大灰狼来说,吃掉小红帽从来就不是问题,问题仅仅在于选择什么时间吃,什么地点吃。

  因为场面热烈,压根没有人注意到我都混水摸鱼地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有明韶因为不停地闷笑,引起了楚元帅的注意。从我的角度看不到楚元帅甩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从明韶的反应来看,我要再冲着他流口水,他真要憋出内伤来了。

  连着两天我都没有见到明韶,毕竟他要进宫面圣,还要跟自己的一堆亲戚们见面。我虽然急着想见他,也只能故作大度地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迎着淡淡的晨光,我牵着大黑马,跟在陈战的身后溜溜达达地出了刑部大院。

  我黑色制服的领口已经镶上了宽宽的、绣有红色飞马图案的彩锦边饰。虽然还是捕快,但是我的品级已经升到了正五品。在刑部的兄弟里面,我算是升职升得最快的了。

  陈战指了指自己制服领口上的彩锦边饰,很是感慨了一番,“我在这一行里做了快二十年了,才升到正五品,你小小年纪,进了刑部还不到一年就已经升了两次,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我赶紧安慰他,“正值壮年,怎么会老……”

  陈战摇头,好像对我的安慰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到了他这个年龄普遍开始自信不足,还是因为他的幼弟阵亡的消息让他大受打击。总之,这一段时间他看上去很有些意兴阑珊,好像突然就老了好几岁似的。

  我正琢磨着找几句好听的话来安慰安慰他,就听见从前面街道的拐弯处传来一阵嘈杂声,里面还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大呼小叫,听起来像开了锅一样。

  我和陈战对视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君悦客栈。

  君悦客栈在中京应该算是一家老字号了。中等规模的店面,一楼是酒楼,二楼就是客房。后面还有两个小跨院。虽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点,但是收拾得非常整洁。而且因为距离皮货交易市场非常近,很多北边来的皮货商人都愿意住到这里来。

  我们经常在这一带巡逻,对大大小小的店铺多少都有了一些印象,他们店里的厨师似乎很擅长做烧鸭子,而且梅子酒也不错。据说是老板在乡下有自己的田庄,鸭子和梅子酒都是自己田庄里的特产。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客栈门口围拢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一边伸着脖子往里看,一边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反倒是大堂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客人。

  看到我们,门口看热闹的闲人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通道。陈战跳下马,冲着大堂里吆喝了一声,“伙计?伙计?有没有人?”

  一个清瘦的小伙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一看是我们立刻就愣住了。

  陈战没好气的问他:“闹哄哄的,到底怎么了?”

  伙计看看我再看看陈战,结结巴巴地说:“这位官爷,官奶奶,我们没有报案。”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官奶奶”?这小子打哪儿发明这么一个奇怪的称呼?我指指外面乱糟糟的一群人问他:“围这么多人,怎么回事?”

  伙计露出很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半天才摇摇手,低声说:“家里出了点事,我们就不报案了。自己能解决。”

  陈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没问你自己能不能解决,说,怎么了?”

  从二楼隐隐传来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哭声,我和陈战对视了一眼,一起冲了上去。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大汉,从他的打扮来看,应该就是店里的大厨。看到我们冲上来,立刻转过脸来看我们,他大概四十来岁的年纪,眉毛稀疏,胖脸上生着一双沉默的小眼睛。

  他往后让了让,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和陈战从他身边越过去的时候,我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一股很奇怪的油烟味,说它奇怪,是因为里面还混杂着汗味和一丝很不协调的劣质脂粉香。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这样的脂粉味,只能说明他刚刚离开女人。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他也正在看我,接触到我的目光,立刻就把头低了下去,流露出一点腼腆来。

  我越过了他的身边,跟在陈战的身后走进了楼梯口正对着的那间卧房。卧房门开着,东西十分凌乱。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一个与他年岁相当的中年妇人正蹲在他旁边温言相劝。我进去的时候,正听她说:“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陈战皱着眉头问:“里里外外大呼小叫的,怎么回事?”

  地上的那个男人似乎被陈战的问题触到了伤心处,略微一顿,抱住自己的脑袋又呜咽出声。

  陈战不悦地说:“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到底怎么了?”

  旁边的中年妇女叹了口气,说:“回这位官爷的话,我家老板娘昨天夜里跟别的男人跑了。”

  第四十八章 散心还是陪你查案

  王融脸色一沉,不悦地瞥了我一眼,“公子切不可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王某在这里住了数月,对那老板娘多少有些了解,她决不是那样轻浮的女子。”

  私奔?

  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一点就是:如果真的是私奔,这女人最好远远地跑掉,永远不要被夫家的人找到。

  因为在焰天国的律法中,对于女子犯罪有着十分严苛的量刑规定。弃夫私奔的女子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会被处以夹刑。就是用带钉的钢板将女犯的双腿双臂夹在中间,施刑时不断地收紧钢板。按照女犯的情节轻重施刑时又可分为不同的等级,最轻的是一等,刑板合拢第一道扣,钢钉咬入肉中;最重的是五等,两块刑板几乎完全合拢在一起,女犯的四肢骨肉俱碎——很少能有人侥幸活命。

  施刑的过程因为过于残酷,近几十年来已经很少被使用。但是这里毕竟是男权至上的社会,只要夫家告到衙门,那这名当事的女犯几乎没有可能幸免。

  这个跑了老婆的大男人还在呜咽。我还真没见过大男人哭,当然也就不知道什么样的安慰才能让他停下来。我转头去看陈战,他却来回扫视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那个中年妇女:“怎么知道你们老板娘跟人跑了?”

  中年妇人很为难地看看坐在地上的老板,显出十分犹豫的样子。她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眉目端正,面色枯黄,看上去好像有些营养不良。看她身上穿的粗布棉袍,应该是在这里做杂工的。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目光却扫向了窗口。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窗户半开着,一条花布床单系在窗框上。我把窗户推开,看到两条床单系在一起,直垂到了地面上。我拽着床单试了试牢固程度,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我的落脚之处是跨院的边缘,跨院里几间厢房门窗都关着,看样子暂时没有客人。沿左手方向走到头就是拐向前院的一道月亮门,沿着右手的方向直走,是几间堆放杂物的平房,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角门,一般来讲,这样的角门都是店里的伙计们买柴米杂物出入用的。此刻,角门半掩着,推开门扇,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弄堂。

  这几间堆放杂物的矮房看上去已经十分破败了,只有最里面的那一间门环上挂了一把黄铜大锁。其余的两间一间空置,另外一间堆着几袋炭和几捆木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因为雪下过已经有几天了,所以地上的脚印十分杂乱,看不出什么来。

  我沿着床单又爬回了卧室,老板已经哭够了,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地板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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