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柔福帝姬 | 上页 下页
一〇八


  12.镜舞(下)

  镜舞出自萨满教祭祀仪式,意在驱邪消灾,却绝非献于喜宴的乐舞,而舞者以镜光直射玉箱更是大不敬之举。郎主见状不愠不怒,显然早知此事,甚至或许此事根本是由他授意。席间众人便都凝视玉箱,看她如何反应。

  自舞起之时,玉箱笑意便敛去,端然危坐冷眼看,待镜光落到她脸上,亦未见她惊慌,只侧首阖目,一抹厌恶神色一闪而过。

  “这是朕特意命人为你献的舞,有降妖除魔、驱灭鬼魅、佑护家国社稷平安之效,怎么你不喜欢?”完颜晟笑问玉箱。

  玉箱转瞬间即恢复了常态,再微笑答:“郎主费心为臣妾点选之舞,臣妾岂会不喜欢。凡郎主所赐,臣妾莫不感恩领受。”

  “是么?”完颜晟一顾身侧,侍侯着的内侍心领神会地取出一诏书双手奉上,完颜晟接过,似笑非笑地淡视玉箱:“朕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厚礼,不知你会否感恩领受。”

  众人听说是“厚礼”,又见完颜晟亮出诏书,大多都猜这是要下旨立玉箱为后,均屏息静气以待宣旨。而玉箱亦起身离席,跪下准备接旨。

  完颜晟却将诏书掷至她面前,说:“你自己看罢。”

  玉箱拾起诏书,展开一看,渐渐变了色:“郎主决定将昏德公与重昏侯移至五国城囚禁?”

  完颜晟徐徐点头:“听说那一干赵室宗室对爱妃你颇有微词,你父亲还与你割袍断义,所以朕便将昏德公与重昏侯移往更为苦寒的五国城囚禁以示惩戒,看他们日后是否还敢对你有所冒犯。这份厚礼应该颇合爱妃心意罢?”

  此言远在众人意料之外。移宋二帝前往五国城是宗弼的建议,如今南朝有韩世忠、岳飞、张俊、刘光世为将,已收复不少失地,且势将扩大,宗弼率兵与南朝作战已颇感吃力,故连连上疏,请移二帝于远北,以防他们与南朝互通消息,加深政治上可能的危险。但完颜晟一直未作批示,想来亦有顾及玉箱之故,而今日在赵妃生辰之际宣布移他们往五国城,且说是赐她的厚礼,虽玉箱平素未与韩州宗室有何联系,可这样的决定显然是她这赵氏女绝难接受的。完颜晟一向宠爱玉箱,此举大大反常,除了宗隽带着了然神色静观其变,诸人均一脸惊诧。

  果然玉箱轻叹了叹,俯首再拜,道:“臣妾身为赵氏之女,骨肉亲情,岂可罔顾?此次迁徙又将北上数百里,彼地苦寒,非昏德公重昏侯所能禁受。郎主以臣妾故,倘能庇他父子,不至冻饿,犹如臣妾身受圣恩。”

  完颜晟呵呵一笑:“这话前些天你已跟朕说过多次。”

  玉箱抬头坦然视他,目光清澈而冷淡:“是,臣妾是劝过郎主多次。郎主也有父兄叔伯,何独不容于臣妾?且臣妾记得昨晚郎主已亲口允诺,说必将留他们于韩州。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君无戏言。”

  “哦,朕允诺过?”完颜晟故作沉思状,随即微微冷笑:“朕想起了,朕已喝了你的冰雪白玉羹,理应对你惟命是从,你要做皇后,要朕立你的儿子为谙班勃极烈,甚至要朕的性命,朕都会俯首听命,这等小事又岂会不答应?”

  脸上血色褪去,玉箱一时无言,然而仍以从容眼色打量完颜晟,细看他的双目他的笑,静默须臾,才缓言道:“郎主适才说的话,臣妾不懂。”

  “好,那朕就让人细细解释一番,让你听得清楚明白。”完颜晟举臂引掌一拍,殿外当即有人闻声走进。

  那是一名侍女,穿着与寻常宫女一式的宫装,深垂着头,小心翼翼步履细碎地慢慢走至殿中,跪下行礼后才抬首匆匆窥了玉箱一眼,旋即又低首,不敢再看,脸已烧至通红。

  玉箱的唇角渐渐挑出冰凉的弧度,看她的神色颇不屑:“鸽子,是你。”

  13.巫蛊(上)

  这侍女是秦鸽子,玉箱当初从洗衣院选出的两名贴身侍女之一。听见玉箱的声音她局促地略略膝行退后,似欲尽量远离这年来朝夕相对的主子,而头依然深垂,向郎主请安,语音轻颤。

  完颜晟简短吩咐:“说。”

  秦鸽子略微踌躇,然顷刻肃静的气氛令她心惊,未敢久拖,终于启口轻缓地开始说:“赵夫人自入宫以来,不曾有一日忘国破家亡之痛,每月朔望必焚香南面再拜,独寝之时夜半常饮泣。近日知有大臣劝郎主另立新后,恐新后危及自己现下地位,便十分忧虑。再听闻郎主有意将昏德公与重昏侯移往五国城,更是忧心如焚,且又明白郎主一向不喜她干涉朝政和提及宋俘,必不会听她劝告将昏德公与重昏侯留在韩州,一筹莫展之下每每郁然凝思,愁眉深锁。后来侍女曲韵儿便献计说,可用巫蛊之术摄郎主心魄,使郎主听命于夫人,到时郎主对夫人言听计从,不仅可让他善待宋俘,就连让他立夫人为后,宗殊小皇子为谙班勃极烈也非难事。”

  “巫蛊之术?”坐于一旁留心倾听的宗幹此刻奇道:“据说南朝历代皇帝最忌巫蛊,若有宫人私行此术必严惩,涉及此类事的皇后都非死即废,赵夫人身为南朝宗室女,岂会不知其中厉害?而且她这般年轻,又不与僧道往来,怎会知道施术的方法?”

  秦鸽子答说:“昔日汴京曾有位女巫以巫术控制了数人,最后欲将此术用在她丈夫身上时被其夫察觉,向官府告发了她,于是她被斩首示众。而这女巫就是曲韵儿的表姑,她父亲在送她应选入宫时买通采选的人,刻意将此事隐瞒了,所以宫中人也不知曲韵儿与这女巫的关系,是最近曲韵儿见赵夫人终日烦闷忧虑,才自己将此事说出,告诉夫人她入宫前曾亲眼目睹表姑作法,知道如何施术,称那法术确有奇效,极力劝夫人一试。夫人起初一听便拒绝,但曲韵儿反复说那方法简单易行,外人不可能看出,不妨试试,若成功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即便不成功,也无人知道此事,不会牵连夫人。夫人犹豫良久,见除此外无计可施,最后终于决定采纳曲韵儿的建议。”

  听她如此说席间众人都很好奇,纷纷追问那巫术如何施行,秦鸽子却摇头:“具体如何做奴婢也不知。赵夫人一向行事谨慎,平日最宠信的是曲韵儿,对奴婢其实并不特别亲近,曲韵儿与夫人商议之事原本都是瞒着奴婢的,是奴婢那日见曲韵儿夜半悄悄起身去找夫人,觉得诧异,便暗中跟了去,这才得知此事。只依稀听说最重要的是以符水加在生人脑里,调以冰雪,让人服下。后来曲韵儿便出宫找来人脑,加冰雪蜂蜜调成‘冰雪白玉羹’,外表看来便是一清凉甜品,经细细研调,想必也尝不出脑髓味了。曲韵儿将这羹给夫人骗郎主服下,又偷偷作了法……好在郎主是真命天子,自有天佑,这种邪法亦不能损郎主分毫……”

  宗幹颔首叹道:“留这样的贱婢在宫中当真祸害无穷。”一顾玉箱左右,不见曲韵儿,便又问秦鸽子:“那曲韵儿现在何处?非得找出严惩才是。”

  秦鸽子微微侧首再窥一眼玉箱,说:“郎主喝了那羹就开始腹泻,赵夫人见势不妙便故作愤怒状,杖责曲韵儿,将她赶出了宫。奴婢猜,她大概是怕郎主起疑,所以先让曲韵儿出宫,也是为保全曲韵儿的性命。”

  “这贱婢朕自不会轻饶。”完颜晟冷冷接口:“朕已命禁军出宫搜捕,翻遍整个京城也要将她搜出来。”

  “那贱婢自然该死,但也只不过是听命于主人的狗罢了,父皇真应严惩的还是这个南朝女人!”宗磐拍案而起,一指玉箱,被酒意和血液烧红的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快意:“自她入宫以来后宫便不得安宁,我母后也被她陷害,至今仍住在外罗院中。我早就劝父皇提防她,这女人一直有异心,想媚惑君主做皇后,再干预朝政,夺取大金江山,如今父皇总应明白了罢?”

  完颜晟点点头,对宗磐道:“现在看来,你母后确实冤枉,朕会接她出来。”再转对秦鸽子道:“再说说关于皇后的事。”

  “皇后……”秦鸽子踟躇着断续说:“当日害死宗青小皇子的毒不是皇后下的……是赵夫人自己……在那碗药中下了致命的鸩毒……”

  听了这话满座哗然,诸人注视着玉箱神色颇震惊,而玉箱一味漠然,始终保持着先前姿态,听着秦鸽子的话亦无一丝惧色,似她言下那一桩桩罪状根本与己无关。

  宗磐便冷笑,对完颜晟说:“虎毒不食子,而这女人为争宠居然向自己亲生儿子下毒手,可见其心之狠。母后仁慈良善,竟被她这般陷害,将她千刀万刮也不为过。我想知道父皇会如何处治她,是凌迟,还是车裂?”

  完颜晟侧目看玉箱,忽然笑了笑:“你说朕该如何处治你呢,玉箱?”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