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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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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金军大举南侵,目标直指汴京,形势十分危急。赵佶急得手足无措完全没了主意。群臣建议先命太子监国,皇上南幸暂避,待危机解除后再返回京城。李纲则以血书相谏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监国何以安内攘外,陛下不如禅位。太子英明,定能挽回天意、收拾人心。”赵佶也早没了治国御敌之心,遂同意禅位,于宣和七年十二月下诏召太子赵桓入宫即皇帝位。赵桓涕泣推辞,赵佶坚持不许,于是赵桓只得受禅,接手管理父亲留给他的一片烂摊子,尊赵佶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郑皇后为道君太上皇后。赵佶与郑皇后便出居龙德宫,不再过问政事。 次年赵桓改元为靖康元年。这年春正月,金人再次大举进犯京师,驻军于城西北,金帅斡离不遣使入城,邀大宋亲王及宰相前往金营议和。赵桓先遣同知枢密院事李棁等人使金。那李棁胆小如鼠,一踏入金营瞧见金军将士便已吓得魂飞魄散,不断发抖,哪里还能“议和”,金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只剩了点头的份。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带回来了金人提出的四条屈辱和约:一、向金纳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表缎百万匹,牛马万头;二、割让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三、宋帝尊称金帝为伯父;四、以宋亲王及宰相为人质,前往金营,送金军过河。 赵桓无奈之下几乎完全接受,但在派哪位亲王前往金营为质时不免踌躇。召了几位一向号称有胆识的弟弟前来商议,他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他们,却无一人敢坦然相应,都一味低头默不作声。 赵桓摇头感叹:“如今国难当头,贤弟们竟都难为朕分忧么?” 这回话音刚落便听殿外有人朗声应道:“请陛下准许臣出使金营,为陛下分忧。” 赵桓一喜,抬目望去,见一位少年昂然迈步入殿,神情坚毅,镇定自若。 那是他的九弟,当时尚未满十九岁的康王赵构。 第一章 高宗赵构·华阳花影 第四节 出使 赵构缓步进来,向赵桓行礼请安后再次出言请求赵桓遣他出使金营。赵桓见他主动要求自然长舒了口气,但真要决定下旨了,念及兄弟情谊却又神情恻然,满含歉意地对赵构说:“九弟,此行事关重大,须万分小心,若非金人逼迫甚急朕也不会答应让自己弟弟冒如此风险。唉,是朕御敌乏术,连累于你。” 赵构毅然道:“敌人必要亲王为人质,臣为宗社大计,岂应推辞避让!” 赵桓连连称赞道谢,遂封赵构为军前计议使,少宰张邦昌为副使,再派两三名官员随他们同行前往金营。从金营归来的李棁听说后,还道是赵构请命出使意在贪功而不知凶险,悄悄拉他过来对他说:“大金国恐南朝失信,所以要求亲王送他们过黄河后才可以回来呢,殿下可知此情么?” 赵构冷冷掠他一眼,正色道:“国家现处于危难之中,就算是以死报国也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闻者悚然,都暗暗佩服他的勇气与气概,而李棁早已面红耳赤,窘迫得只恨无处藏身。 赵构暂时没把这事告诉他的母亲韦婉容,但这消息毕竟惊人,很快传遍整个大内。当韦婉容初闻此讯时几欲晕厥,立即起身朝龙德宫太上皇寝宫奔去,找到赵佶,扑倒在他膝下,泪落涟涟地求他让赵桓收回成命,不要让她惟一的儿子赵构前往敌营冒此生命之险。 赵佶却只不断长吁短叹,反复安慰她说此去不消几天即可归来,待赵构回来后定对他厚加封赏,赐兵马实权予他。 韦婉容拼命摇头,仍坚持哭求,赵佶还是不允,她便跪在他面前以头磕地,边磕边泣道:“求您了,上皇!”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磕到额上血迹斑斑、发髻散乱、花钿委地,而赵佶几番制止之下见她不听也就不再理她,转头闭目一言不发。 这便是赵构闻讯赶来时看见的情景。 他默默走过去一把把母亲搀扶起来,轻声对她道:“母亲,是我自己请行的,与父皇无关,我们不要打扰父皇了,回去罢。” 韦婉容依然悲泣着不愿离去。赵佶看见儿子在此,也颇过意不去,便劝她道:“构儿很有胆略,此行等于是为国立了一大功,婉容教子有方,朕心甚慰,即日进封你为龙德宫贤妃,居于朕寝宫之侧,你看如何?” 韦婉容凄然道:“上皇有三十一个儿子,臣妾却只有构儿一个,臣妾珍视他尤甚于自己的生命,若他此去不能安然归来,臣妾必不能活,再要这些虚名又有何益?上皇若能劝官家收回成命,即便是把臣妾废为庶人,为奴为婢,臣妾也心甘情愿。” 赵佶闻之十分尴尬,赵构则立即劝道:“母亲切勿如此说。”又在父亲面前郑重跪下叩首,道:“儿臣替母亲谢父皇封赏。”然后站起,重又扶着母亲,微笑道:“母亲,您现在是贤妃了。” 能被进封为妃是韦婉容多年来的心愿,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来。此刻全无欣喜之感,只越发悲从心起,搂着自己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赵构也轻轻搂着母亲,心下郁然而感伤。慷慨请行,固然是由一腔报国热忱促生的决定,但多少也是为了改变他们母子相对卑微的地位。他从小见惯了母亲的哀愁与眼泪,现在,他长大了,他会设法保护母亲,靠自己的力量给她十几年来渴望而不可得的荣光,为此他列出了一系列计划,出使金营是第一步,就算是一场豪赌他也必须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临行前,他对依依送别的母亲郑重许下承诺:“为了母亲,我也必会平安归来。”然后跃身上马决然朝金营驰去,再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韦贤妃心中又是一恸,虚弱地跌跪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一任无尽的泪水肆虐在她刻满痛苦的容颜上。 金帅斡离不见宋果然遣亲王前来,有心给个下马威,便以迎接为名令营中精兵持利矛坚盾雪亮钢刀两行列开,排出一里有余等待他们入营。赵构见状毫不惊慌,缓缓策马行至营前,然后从容下马,健步朝斡离不主帅帐中走去,如遇有人有意阻拦挑衅,他便侧目冷对,直到那人生怯闪开,他再继续前行。张邦昌等人瑟瑟缩缩地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入见斡离不之后,张邦昌等人忙恭恭敬敬地呈上赵桓拟好的誓书,行礼之后又朝北面再拜,向金国皇帝致敬,然后小心翼翼地侧立于旁,再不敢多发一言。一行人中惟有赵构只朝斡离不一揖为礼,并不再拜,然后昂然直立,待斡离不请他入座后便自然坐下,无论斡离不说话是大声威慑还是暗含机锋他都从容应对,面不改色,不露丝毫畏怯之态。 斡离不见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却身入敌营而不惧,不免暗暗称奇。留他们在营中住下后,派人日夜密切监视。张邦昌终日胆战心惊,频频探问斡离不何时过河返金,而斡离不见宋朝廷虽接受了和议,但金国要的金银目前缴纳到营中的尚不足十分之一,而且割地也未缴出,因此也不急着回国,只每日派遣些骑兵在京城外烧杀抢掠。 赵构与张邦昌全然不同,从来不问他们归期,每天只坐在帐中看书,意气闲暇。斡离不有时会入他帐中观察他的行为态度,赵构见了也颔首为礼,却不会多搭理他。 某日斡离不再度来到赵构帐中,见他又在看书,便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赵构答:“《孙子兵法》。” 斡离不冷笑道:“你们宋人就会纸上谈兵,实际却总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真正领兵打仗,就连挽弓打猎都不见得有此力道呢。” 赵构闻言抬头看他,见他身后背有一张漆黑铁弓,便微微一笑,道:“元帅可否借我此弓一观?” 斡离不哈哈大笑,道:“你想拉开这张弓?这弓跟随我多年,非常人能使,就连金国最勇猛的将士都未必能拉满呢!”一面说着一面把弓解下来,并取了一支箭,一并握着递给赵构,又说:“给你见识见识,不过要小心,别折了手。” 赵构起身接过,略看一眼,便引箭上弓,伸手展臂,缓缓拉开。 渐渐拉满,而斡离不的笑容也随之渐渐凝固。 赵构直视前方,紧闭双唇,神色肃然。忽然一转身,刹那间将按在弦上的箭对准了斡离不。 斡离不悚然大惊,立即侧身躲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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