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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我立刻起身,双腿间的麻木让我险些没站稳,他立刻扶住我,“小心。”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一下子没了思考,无力地瘫靠在他的怀中,晃了晃自己险些失去知觉的额头。他担忧地为我揉着额头,“头晕了吧,看你蹲在岸边那么久。”

  含着七分的笑,三分的娇嗔,朝他怀中钻了钻,“我在想,若能同你一起许愿就好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他见我的状态稍有好转,便将手移放至我的额头鬓发之上,“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稍作沉思,才道:“为你生个孩子,但我希望是个女孩……承欢。承欢膝下,我们一家三口共度天伦。”

  他将怀中的我收紧了几分,“不行,要生个皇子。将来你可是要做皇后的,做了皇后若没有皇子会被朝廷大臣们议论的。”他的声音有些强硬,我的笑容却有些黯淡,苦笑一声,“朝廷的大臣不正在给你找皇后嘛。”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有些难看,有着蓄势待发的怒火。我刚就在奇怪他来到我身边之时似乎有些怏怏不快,原来是因为封后这件事。我立刻问道:“怎么了?”

  “韩家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联合众多官员逼我立后,满口的仁义大理说得头头是道。邓夫人?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才推举她。”他冷哼一声,“这后宫之事想来由太后打理太久了,我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我由他怀中挣脱而出,朝他露出甜甜的笑颜,“祈佑,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是个好皇帝,你能将这个天下治理好,同时也能将这个后宫整顿好。”见他脸色稍有缓和,我便蹲下身子将暮颜花捧起,“你看,暮颜花。”

  他陪我一起蹲下,轻轻抚摸上花瓣,“很美,但是人比花更娇艳。”

  “贫嘴。”我巧然一笑,略有所指地笑道,“你可知道暮颜花的花意?”见他瞳中的茫然,我便徐徐而述道,“暮颜花的花意是为了爱能灿烂一瞬,随之逝去。它的精神,就像昙花一现,美丽过,却仅仅是那短短的一瞬间。”

  他的眉头因我的话而渐渐开始深锁,似乎欲将我看透,“馥雅,我们之间的爱绝对不会是那一瞬间的灿烂。”

  我亦默默,良久只道:“希望如此吧。”

  他见我有些黯然,便不再与我继续谈及这个伤感的话题,只道:“你知道二月初七就是展慕天的大婚吗?”

  “略有耳闻。”

  “知道为何要选在二月初七吗?”他又问,这一问可将我问得惊愕,他的意思难道是……

  他握着我的双手,温和地笑道:“二月初七是你的生辰,我可没有忘记。到时候我将亲自为其主婚,顺便携你出宫。你不是一向喜欢宫外那自由的生活吗?”

  我欣喜地扑到他怀中,急急地脱口道:“君无戏言。”

  方才我还在愁如何才能让祈佑主动提起带我出宫之事,却没想到,他早就准备好了二月初七携我出宫。真是,用心良苦啊。

  脚旁搁置的那盆紫色鲜艳的暮颜花在此时竟开始慢慢枯萎而落,我蓦然将眼帘缓缓而闭,不去看它凋零的样子。暮颜花,沧海一粟,唯有一夜,璀璨过后,随风而散。

  第二十三章 笙箫冷华知

  展府

  处处红帏喜缎,熙来攘往的官员几乎能将门槛踩破,个个衣着光鲜,捧着手中的贺礼几欲将展府的院落堆满,可见如今的展慕天在朝廷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此刻有皇上亲临,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芝麻小官皆来展府凑上一脚。但众多没有接到帖子的官员还是被随祈佑而来的禁卫军拦在府外。

  此时正值初春,下起了绵绵细雨,给许多人造成了不便,也正是伴随着这场霏霏细雨,一对新人踏着红地毯朝正坐主位的我和祈佑渐步而来。两侧随行的花童由手中抛出那血红的玫瑰,那一片片花瓣撒在他们的发颈间,有些残留其上,有些滚落而下。

  展慕天与苏月皆是一袭红妆嫁衣,但是木然的表情却印证了二人对这桩婚事的不愿。我细细打量着苏月,头顶厚重繁复的凤冠,额前零落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相互交鸣,铿锵作响。她的身材甚为娇小玲珑,脸上却散发着脱俗的灵动之气,其气质与苏姚一般无二。

  他们二人跪在我们面前奉上了茶。展慕天在我面前自始至终都很平稳,平静的目光恭谨地扫过我与祈佑;而苏月则是垂首奉茶,没看我们一眼。

  一连串琐碎的婚礼仪式终于在一声“送入洞房”下结束。我有些疲累地靠在椅子上,祈佑则同苏景宏说起了话。在他身边,我总觉得苏景宏对我颇有敌意,于是盈盈一拜借口烦闷便离堂而去。

  绵绵小雨依旧,飘洒在我的发丝之上,沁凉的微雨拍打在我的颊上凝结成细微的水珠。我走入幽静的小院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之香,是残留着的梅香。我觅香而寻,曲径通幽,刹那间,数百株梅闯入眼帘。褪粉梅稍,归来旧处。

  “姐姐。”展慕天一脸黯然地伫立在我身后,竟不知何时出现的,那样无声无息。

  “你的府上竟种植了这么多梅。”看得出来,他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对这桩婚事极度地不满意,我也不便与他继续提成亲之事,转而谈起了这满园的梅树。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冲我勉强扯出一笑,“姐姐生辰快乐。”

  我一愣,奇怪他为何会知道,转念又想起元宵那日祈佑提起我的生辰,想必随行的花夕也听见了吧,于是了然一笑,“谢谢。”

  他沉默片刻,“既然今日是姐姐生辰,弟弟就送你个消息。”他扫望了一眼四下无人的梅林,才道,“韩冥,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

  我一怔,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难怪能请到神医为我整容呢,原来他们竟有此等关系……不对!若他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

  展慕天此时又开口低语道:“据闻天下第一神医又称神秘老人,他一生只收过两名徒弟,一个精修医术一个精练武学。相信姐姐已经猜到,其中一个便是韩冥;而另一个,正是昱国的皇帝——连曦。”

  婚礼完毕,祈佑本想带我去好好观赏这繁华的金陵城,我却借口不舒服推托了。祈佑不疑有他,赶忙将我带回宫,寻来太医为我诊脉。李太医为我煎了一服药,祈佑亲自将那黑汁一口一口地喂进我的口中,直到碗见底他才放过我,让我好生休息,明日再来看我。

  祈佑前脚刚走我便吩咐花夕去太后殿请韩冥于锦承殿相见。我将一身的绫罗绸缎,珍珠翡翠全数取了下来,丢至妆台之上,换上一件单薄的莲荷素衣,脸上的脂粉也全数由清水洗尽。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树影浮动,我才动身前往锦承殿。

  那一路上,我走得很慢很慢,蒙蒙残飞絮,深处杜鹃啼,如此悲伤的鸣叫似乎狠狠地敲击在我心中。

  直到锦承殿,在月光黯淡灯火微明的殿中,我看见了韩冥的背影,木然地朝他走去。他闻我脚步声蓦然回首。我的眼光在这已经黯淡无光的殿中扫视了一番,随即轻笑,“你知道我为何邀你来此吗?”

  他不说话,我继续朝前走,声声脚步在空荡的殿中来回不断地萦绕,“这,就是祈星背叛我与他之间的友情之地。他将我灌醉,套出了我的话,最后逼得祈佑不得不将你的妹妹——云珠推出做替罪羔羊。”

  他的目光随着我的步伐而动,当我说起云珠之时,他的脸色突然闪过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阴狠之气。我注意到了,同时也笑了,“韩冥,你不让我对祈佑说,云珠是你的妹妹,只因怕祈佑会因你与云珠之间的关系而开始对你戒备。其实你一直在恨祈佑,你恨祈佑将你妹妹当做替罪羔羊而推了出去,所以你选择了与你的师兄连曦一同联手对付祈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神色并无起伏。

  “你不懂?连城死之前,我清楚地记得你对我说‘他的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你看看他的人中,早已被黑气弥漫,是死兆’。试问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怎会说出这样一番看似普通却大有深意的话来?

  “还有第一次,客栈中我对心婉下毒,而你给了心婉一颗解毒丸,便稳定下她的病情。我还记得你说过‘幸好此毒的分量下得不多,否则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一介武夫竟如此熟悉药理。而那次巧遇连曦,并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预谋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似乎知道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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