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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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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豆角灯冥灭不定,摇荡破碎。忽明忽暗间,天濂仰卧在木板床上,胸脯有点急促地起伏着,夹着微弱的呻吟,豆大的汗滴嗒嗒往下淌。 青琐焦虑万分,朝着哑巴边打手势边急迫地问:“你知道他生的什么病吗?你有办法救他吗?” “别问了,他一直住在山里,又哑又聋,我还是去山下请个郎中吧。”任浮沉声说道。转身出了屋,牵马去了。 郎中请来时天色大黑,青琐正用湿冷的棉布覆在天濂的额角,又侧耳细听他的气息,带着清香的呼吸拂过他的脸。任浮怔了一回,闷闷地站着。 郎中仔细搭脉,又听了心跳,腹腔,站起来叹息道:“这位公子想是中了金蚕蛊,加上受了风寒,病势沉重啊。” 青琐闻言,变了脸色:“中蛊?那是什么?先生可有办法治?” 郎中回答道:“金蚕蛊据说是不惧水火兵刃,最难除灭,也最狠毒的,这种毒在南方最多见。中毒的人起先神志昏沉,是非难分。若不及时救治,便会感到胸腹搅痛、肿胀,最后七孔流血而死。鄙人也是医道浅薄,只知皮毛而已。” 见青琐脸色发白,郎中误会了,继续道:“小娘子不用着急,你家相公像是服过药,神志开始清醒。只是这药性大,身子时有剧痛,常人很难熬得住的。你且先用药粉在他身上不停的搽,先去热毒,待明日照方子取药,慢慢调理。” 青琐也不加解释,只管再三道谢。半日无声的任浮看郎中留了药粉,又写了药方子,送郎中下山去了。 青琐合了药,让哑巴帮忙褪去了天濂的衣衫,光裸的只着一件长裤,将他的头枕平,黑色长发散着。接着将药粉搽在他的胸前、关节处,手指辗转过,一块块紫酱就印在他如玉的肌肤上。 浓烈的药腥味带着一种难忍的呛人的气息散发出来,穿过口鼻深至肺腑,仿佛窒息一般不能呼吸,阵阵昏晕侵袭,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巨咳迫使她按住天濂的双臂,扭过头咳了好一会,才重新转过身去,方看见昏迷的天濂已经睁开了眼,迷离的眼中一层薄雾,仿佛隐隐透着光。青琐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仍然不停地在他身上摩擦着,天濂又有了惊愕的神情。然而他终是明白过来,唇微弱翕动,无声地吐着字。 可青琐仍是清楚地听见了连声音都没有的两个字“丫头”,却含住了他的心声,就在她的心上擦出麻涩无奈的酸来。 青琐低头不吭声,专注地继续在他的肌肤上擦拭着。本就齐整的鬓发开始散乱,一绺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个脸,额角晶莹的汗滴开始密密地渗了出来。透过眼睛的余光,天濂就定定地看着她,几近焚烧的视线重重地烫着她的脸。 “你要是死了,”他终于发出了声,停了一会,深深咽了一口气,才又出声道,“我是不会饶恕自己的。” 青琐避开天濂沉痛的目光,轻轻地笑笑:“老天怜悯我,说我命不该绝。”她知道天濂下手谕的原因了,加上他能苏醒过来开始说话,惊喜渐渐映亮了她的眸光。 天濂又呻吟了一声,眉端堆蹙难耐的痛苦:“你的手劲真大,我疼……” 青琐的手一滞,随即没有听见似的,使劲地揉擦着,过了半晌,终于疲倦地停了下来。 “郎中说,劲越大药渗得快,人好得也快。” 青琐洗了手,利落地收拾着,语气却是喜气盈盈。她伸手很自然地摸摸天濂的额头:“口渴不?我去端一碗米汤来。” 她慢慢转身,天濂移手至床沿,他抓住了青琐的一只手。 “你要我陪着你?”青琐柔声问,“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说着,她依旧在床边坐下。 “听我说,我必须尽快赶回宫里去。”天濂费力地说,“我知道是谁杀了父皇。他们对我施蛊,使我任意为他们所控制,我不能让朝政落在那些人手中。” 青琐应了一声,旋即说道:“我娘也是被他害的。” “害你娘的还有我母后。”天濂突然接口,青琐一怔,他继续说,“我刚知道。” “莫乱说。”青琐深深垂下了头,红了眼圈,“你昏沉过……” “还有上次胖婆的死,也是母后差人干的。”他苦笑,“我欠你太多。” 青琐的面色变得苍白,双拳骤然握紧,随即又镇静下来,用极为生气的语调说道:“你少说话行不行?我犯不着跟你这种病人计较,等你好了,再作了断不迟!” 她的语声因愤恨而微微发颤,接着,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至屋门边,抖声叫着外面的哑巴:“端碗米汤来,他醒了!”边叫边夸张地做着手势。 天濂默默凝目盯视着眼前的青琐,柔弱的双肩似是不堪重负,但她还是留给他一抹坚强的背影,迎着月光急急踏出了屋外。 任浮提着药包回来,借着月色,远远的,青琐一个人静静盘坐在榕树下。连不远处歇息的白马也只是懒懒的动了动眼睛,垂头卧在草丛里。 他悄悄地走到青琐的面前,青琐低首抑制地悄哭着,忽然,她似乎有所觉察,慢慢抬起面孔,正与他目光相对。一时,她迅速抬手拭泪。 “他醒了,身子可还好?”任浮问,接着将药包交给青琐。 青琐含混漫应了一声,悠悠说道:“明日一早你离开这里吧。” “你说什么?”任浮听言,不由惘然,“这个时候走,我不放心。” “趁着他没注意你,你还是走吧。”青琐语气低低的,却异常清晰,“楚士雄早晚没好下场,你不要回京城了,走得越远越好。” 任浮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钿放在青琐的手中,欲言又止,迈开大步向另外一间小屋走去。 青琐端着药碗回到屋内时,床上的天濂又睡去了,她轻轻地将他唤醒,这回天濂也是顺从地将药喝了。她服侍他重新躺下,掖了被窝。轻轻地拿起挂在竹橱边的他的披风,身一软,坐倒在床边的草堆上,厚实的披风将她瘦小的身躯裹住了。 天濂昏昏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只听竹窗外有滴滴答答的水声,窗中,翠黄的竹栏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一点一点往下掉落。忽然,隐约有人的欢笑声从外面传来,天濂定睛,透过竹窗有跳跃的人影闪过。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穿好外套。人因为虚弱扶着桌椅过去,站在屋门口。天上飘着毛毛细雨,清冽的空气中飘荡着药草的气息。眼前山林苍郁,一片粉红色的彩霞溶在时疏时密、如烟如雾的雨丝中。绿树,山竹,细雨,还有远处寂寞绽放的野杜鹃,和谐而融洽地交织在一起。 他听见轻灵的笑声,侧头看去,青琐正从旁边一间小屋里出来,含笑望着眼前的雨景,伸出双手让雨丝轻洒在掌中,一个脏兮兮的佝偻男子嬉笑着跟在后面看。青琐掌中的水滴越积越多,她突然朝空中一放手,水花在眼前倏然绽放,青琐咯咯直笑。 雨色与淡淡蒙蒙的水烟之间,她如飘的发丝与明眸红唇剪出那润泽流溢的艳影,待她回过头时看见他,盈笑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微笑着叫了她一声。 “你醒啦?”她欢快地朝他跑来,摇曳轻盈的光影,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叩击在雨水中,犹如初春冰裂融化了他的心。他没等她收住脚步,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让自己倚靠在门柱旁,趁她慌乱间紧拥她入怀。 青琐又羞又怕,想要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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