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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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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守卫恭谨地请他们进了碧云轩。踏着花径往内走,此时最初的暮色岫云一般缠绕在高耸的殿宇上端,瞬间又模糊了,惟那翅檐下的风铃,细微的敲击声飘落下来。瑞蚨瓦子,楼宇间重重兽脊,轩外绰动的竹影……一切都掩映出诡秘的色彩。 内侍恭候在外面,迎着他们微蕴笑意:“姑娘来的正点,皇上今日嗓子疼,吃过药正歇着呢。”俩人都谢了,由内侍迎着进去。 远远地望去,偌大的轩室内,皇帝一身明黄端坐在案几上,周围重重的幔帐让室内显得蒙蒙胧胧,俱不清晰。清风微拂,一道灰淡的暮色从皇帝后面的轩窗丝丝渗进来,因是逆光,青琐只能模糊地看到皇帝的轮廓。 “叩见皇上。”青琐扯了身边任浮的衣角,二人跪地叩拜。 “免了,起来吧。”皇帝沙哑的声音,“这就是你的任大哥?” “是的,皇上。”青琐愉悦的回答。 皇帝似在端详着任浮,室内昏暗的光在他的脸上烙下重重变幻莫测的影,半晌颌首道:“不错,你带来的大哥自然是好。朕也相信自己的眼力,的确是个好人才。听说你的剑法不错,还听说你一直剑客生涯,朕倒要问你几个问题。” 任浮抱拳称是。 皇帝轻咳几下,示意青琐道:“你且去外面候着。” 青琐应诺着走开,临出帘子时还回头给了任浮鼓励的微笑。 掩映在竹林中的碧云轩是个独特的庭院,一面假山横卧,山体高下委曲,藤萝蔓挂,古木参天。另两面连接亭台楼阁,中间樟树朴树华盖如云,越往里面走,越觉清雅幽静,隐约有宫人走动穿梭的身影。青琐止了步,不敢再往里面探究竟,退回到碧云轩外。 倏忽间一抹身影掠过竹影,等青琐定睛去看,已然不见。微风乍起,万竿摇空,如细雨沙沙轻落。她纳闷的想,难道自己眼花不成?小跑着往迂廊方向张望,任浮绀色的人影在迂廊一带时隐时现,飞速地在通往出口的曲径幽道消失了。 她奇怪地嘀咕一声,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人慌乱地冲入轩室。 门帘垂落,锦绣迤地的幔帐中飞溅的血雨,忠诚的内侍倒在血泊中。案几旁那身明黄此时仿若一尊阖目的泥塑,合着一张因扭曲而可怖的脸孔,鲜血,正从明黄色的龙袍汩汩流淌而出。她看不到昔日坚定目光下的奕奕神采,那生命原来和寻常人一样的脆弱…… 一记惨绝的嚎叫,那声音一如切肤的利刃,穿透了碧云轩上空。 闻听到惨叫声的宫人纷纷从四面跑出,朝轩室围拢过来。 碧云轩重又归于沉寂。 我是一颗小小草,长在崖边和山腰,风儿吹呀雪花飘,云儿鸟儿谁知道,爹娘该去哪里找? 青琐会唱这首童谣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歌词的蕴意,更不知道它缘于何处。正如她一出生就被扔弃在槐树下,亦不过是一堆散落的树叶,经不得风吹雨打便如灰散尽。好容易活了下来,又如疾风劲草,顺着命运的轨迹在尘世间荣去枯来,自生自灭。 她执着地相信,浩渺的天空会余下一缕阳光给她,让她在融融的暖晴中看莺飞草长,木叶茂盛。她心无旁骛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给过她阳光的人从她身边一一走过,紫桐,胖婆,大夫人,小姐,皇上,天濂,甚至那个她自以为亲如兄长的刺客任浮。 当被一群宫人五花大绑的刹那间,她眼里的阳光荡然消失了。短短的几天时辰,她亲眼目睹了两起血腥事件,一切跟她有关。胖婆因她而死,皇帝也死了,因为她带来了任浮——她于是成了同犯。 申时时分,太子宫的仪门叩响了。 刚入完晚膳的天濂此时正站在亭间看宫女的霓裳舞,他想一定是父皇派人让他过去,少不得又受一顿痛斥。他不急不缓地穿戴完,慢悠悠骑马出宫。 天濂在玄直门看到了一脸张望的李总管,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脸,让他顿觉好笑,他有了心思开玩笑:“李总管,本宫来了你就慌成这样子。” 李总管哭丧着脸,小跑着跟在后面:“殿下,皇上他……” 天濂一眼瞧见太医院的黄医官低头朝翎德殿赶,心里腾的有了惶恐,便一面询问一面大步走:“父皇轻省一些了吗?太医院的医官们都白拿了俸禄,都在干些什么?” 黄医官听见天濂的说话声,回转跑过来叩拜行礼。天濂的脚步不停:“黄医官,不是说你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么?你就使出来吧,我赐你一个正一品,天下第一良医的题额。” 黄医官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臣无能为力啊……” 天濂的双腿已经飞跑起来,翎德殿外面嘈杂的一堆人,他看见了楚士雄,在外面来回踱着步。两个人双目相对,楚士雄似是迟疑了一下,差点忘了跪迎,天濂预感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空气僵凝一般。 “濂儿……”皇后的身影从里面出现,眼露惊恐,惨白着脸。嘴片哆嗦着,泪流满面地望着儿子。 “你父皇,你父皇驾崩了……” 殿外一片哀号。 天濂震骇地睁大着眼睛,大叫一声,疯也似地冲了进去。 站在殿中央的皇后隔着垂落的重重幔帐,仍能清晰地听见天濂的呜咽声,夹杂着“是谁杀了父皇”的质问,她能想像到龙榻上明黄色的盖布,和天濂揭开盖布,眼前一张垂死前扭曲变形的脸,她打了个寒噤,浑身顿然起了鸡皮疙瘩。 风起穿过整个宫殿,幔帐层层拂漾,伴着阴寒的气息。阵阵悲泣声涌进来一群群云娥彩嫔,让她刹那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算来,离先皇仙逝快有二十一年了,她那时怀着天濂,也在那群嫔妃当中,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当皇后了?这当儿,她又将会是什么了? 款步往殿外移动,所有的人都在两旁俯首伏跪,她忽然醒悟过来:如今她是宫中最尊贵的人了! 是的,不管皇上是如何死的,他终归是死了,死在那个丫头手里。哈哈,真是一箭双雕啊!她眼波一闪,偷偷地抬眼望去,正看见楚士雄一脸凝重地指挥着,稳如泰山,几名要臣垂首围立在他周围。她紊乱不堪的心踏踏实实地放下了。 天濂从里面挪移着脚步出来,苍白的脸,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愤。 “太子殿下……”众人齐呼,纷纷伏地。 “传下去,暂不发丧。本宫要查明一切。” 皇后难以自抑地起了一身寒栗,天濂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寸寸是钉。他离着她近在咫尺,她慌乱得不敢抬眼正视,下意识的透过眼帘,楚士雄淡定自若地跪在地面上,她分明看到一丝冷笑从他的唇角掠过。 在这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里,这座历代皇帝居住的宫阁越发的阴影重重,展翅凌空的夜鹰从飞檐斗拱上逃过,睁着狰狞欲脱的眼,廖廓的夜空传来悚心的叫声。 此时,青琐就被关在宗人府的牢狱里。 她静静地坐在墙角边,四周潮湿而阴暗,通道上的松明灯还在燃烧着。稀薄的清光透过屋顶的木窗洒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斜挂在上面,一只误冲误撞的飞虫在那里做着无助的挣扎。她悲哀的望着,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落网的虫,抖翅不得,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凄凄哀哀地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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