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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别叫我紫桐姐姐!”心印发火了,声音咄咄逼人,“别忘了紫桐已经死了,这都是那个楚士雄害的!还有你的母亲,我真不明白你的心里怎么没有仇恨?”

  她的媚眼里充满了悲哀:“也难怪,你娘死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你怎么会记得呢?”

  “青琐记得的……”青琐的眼泪快要掉了下来。

  心印的声音变得婉转:“你也替自己想想,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丫鬟?我是希望你过着好日子,不要像你娘那般的命苦。”说着,她的眼圈也红了,“好了,我也不逼你,机会一来,你千万别放弃。”

  说完,紫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到青琐的手中:“你一个人养活三个实属不易,这段日子我也在这里稍住,你拿着可以一用。”青琐心里明白这怕是心印的所有积蓄了,又推诿不掉,只得收了。

  夜里青琐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心印,自己和胖婆睡在一屋。一夜听着胖婆的呼噜声,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那人阴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眼睁睁地望着清月,彻夜无眠。

  翌日屋里的女人们起来,青琐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趁着她们在厨房,青琐赶忙收拾屋子,在心印的床前稍一停滞,将银票偷偷地压在了心印放在床铺上的包袱下。

  天清行宫里这些天分外热闹,那些平时不走动的王公贵族也附兴而来。厨房里忙得天昏地暗,青琐也是天墨黑的时候方可回家。幸亏心印在,还泡了一手好茶,青琐也不用再去顾及家里了。

  这夜她仍然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天气炎热,好多天了连个雨点儿也没落过。街面上阒无人迹,半块月亮在西南仰角,洒着迷迷蒙蒙的光芒。路边的小树卷曲了整日的叶子,此时都懒洋洋地垂着头。

  青琐也是懒洋洋地低头走着,前面就是小巷,她机械地往里走。这时候,小巷里嗖嗖刮过一阵小风,巷内的老梨树叶轻轻地摇曳几下,树叶沙沙,夹杂着马匹的扑哧声,这让青琐不禁抬眼去看。

  一缕月光从斑驳参差的梨树射下来,墙角边斜着一道笔直的光柱,光柱里满是小纤尘,像闪亮的针尘一样飞快游动着……光柱慢慢化成一个灵动的灰影子,轻轻地朝着她漂浮过来。

  青琐痴痴地看着那道向她逐渐逼进的影子,一颗泪珠无声的从她浓密的眼帘滑落,像是击打在她原本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湖上,激起一波波涟漪,无可名状的痛。她低呼了一声,仓皇而快速地向院子跑去。

  “青琐,碰到什么事了?干吗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婆正躺在院子里乘凉,看见青琐惊魂不定的闯进来,唬了一跳。

  “没事,胖婆。是青琐在路上想起您以前讲的鬼故事,自己吓着了自己。”青琐笑道。

  胖婆嗔怪了她几句,继续乘凉。青琐回屋收拾自己,满脑子混沌沌的。等她换洗了衣服来到院子,禁不住开了院门跑到外面去看,梨树下空荡荡的,马匹消失了,那道影子消失了,一切好像只是梦境似的。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又一股幽怨惆怅之情。

  第二日中午小福子召了大家来至天井,指着一大桶一大桶从各院子里搬来的碗盘碟杯,吩咐道:“各位,将这些活干完。”

  岂料已经累了半天的佣人们怨声载道:“这讲不讲理啊,咱们忙乎得半死,还要洗那么多?福管事,你去让院子里的丫鬟来洗吧,咱们无论如何是吃不消了。”

  小福子得意道:“洗了另外有赏的,十文钱大伙儿分了。”

  佣人们听了更加嗤之以鼻:“就十文钱?算了,你让别人来吧。”说完,不待小福子阻拦,一哄而散。

  小福子正为难着,青琐笑咪咪的过来:“福管事,让青琐来吧。”小福子惊喜道:“还是青琐姑娘好啊!只是这么一大堆的,你可苦了。”青琐笑道:“没事的,福管事只管放心。”小福子将十文铜钱放在青琐手中,心满意足地走了。

  青琐站在天井里,望着遍眼的碗盘碟杯出了会神,想到这十文钱可以为家里省下二日口粮,心里喜滋滋的,于是她蹲着埋头擦洗起来。

  中午耀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下,反射到青琐的脸上,细密的汗珠也被染了红色的光辉。

  “青琐姑娘,歇了再洗吧,小心中暑。”有人经过,善意的提醒她。青琐朝着那人灿然一笑,继续埋头苦干。

  小福子带了院里的丫鬟们来抬已经擦洗干净的碗盘,一边训斥着:“就知道一天到晚的好吃懒做,也不学学青琐姑娘,真是浪费宫里的花销。”几个丫鬟掩着嘴咯咯而笑,一个个抬了便走。

  青琐直起身,一个趔趄。小福子关切道:“青琐姑娘,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别以为自己年轻,可也要当心身子啊。”青琐做完了事自然开心,朝着他叩谢。

  黑夜又至,云净天空,一轮冰月拥出,青琐拖着迟缓的脚步走向小巷深处。

  老梨树下空廖寂静,昨晚的情境再也不会出现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心胸沉闷得难以呼吸,人又似昏沉沉的,满目金星乱溅。

  她挣扎着往前挪动了几步,一阵突如其来的黑暗向她袭来,终于她一头栽倒在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轻柔的夜风再次拂过青琐苍白的脸。青琐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石板路上,周围寂寥,只有老梨树叶朝她发出清漠的沙沙声。

  挣扎着爬起身,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向院子。

  屋里的三个女人都已经睡下了。芳菲听见院子里有响动,直起身掀了窗帘探出半个头来:“青琐,今晚怎么这么晚?”

  青琐支吾了一声,笑道:“今日宫里上下都忙,福管事不敢早放青琐走。小姐不用担心,早点睡吧。”

  月色朦胧,芳菲看不清青琐的表情,听她话语含糊却颇为轻松,也就放宽了心,思忖着等她空闲谈点心事,落了窗帘睡去了。

  青琐勉强洗浴完毕,感觉身上每块肌肉都涩涩的疼,身子忽冷忽热的没个究竟。总感觉口渴,喝了一大碗水,人又似慵懒的想困。借着月光摸到胖婆的床,在她身后颓然寝下了。

  夜深了,月光和着院外赶早市的车轱辘声穿过院墙,隔窗传来。青琐睡得死沉,眉头微凝,她真的太累了,或许她又进入了那个令人难以排遣的梦境中。

  早晨槐树上的蝉声叫得欢,把青琐从迷梦中吵醒。人又渴得难受,便起了身去桌上喝水。刚端了茶碗,身子禁不住的晃了一下,啪的一声,茶碗磕在了桌面上。

  “青琐,又早起了?”胖婆迷糊地问。

  青琐应了一声,拿了桌上的鸾凤镜照去,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往床上张望了一下,悄悄地出了屋。去厨房梳洗完自己,轻轻地开了院门,出去了。

  一路慢慢的走,来到了天清的行宫。

  这日的行宫里冷清了不少。潮水汹涌而来,稍纵退得无影无踪,因为皇上带着一大帮嫔妃从淮德避暑胜地回来了,那些王公大臣的目光自然重新转移到皇后、宠妃的身上。

  厨房里恢复了往日的秩序,闲话笑谈又多了起来。青琐这回也是难得歇靠在门柱旁,无精打采地闲眺着。

  “青琐。”小福子满目亲切的过来,“在看什么?”

  青琐直了身,指着前面一株桂树道:“福管事,你看那边,这株金桂到了中秋必定开得灿烂,颜色也好。等到那么一天,花儿茂盛些,采来做球带倒好。”

  小福子笑道:“这里就你最喜欢那些花啊树的,和你说话最让人高兴。多采些儿,做几缸桂花梅儿,未为不可。”

  青琐连连点头:“福管事,我是最喜吃梅的,到时候,我们来做些与大伙一起吃可好?”

  小福子道:“好,好。”接着压低声音,“你不是在打听四顺的下落吗?你这样到处乱问会闯祸的,还不得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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