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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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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重智说了一声“是”。看着高仲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便道:“总司令,你躺躺吧。” 高仲祺点点头,许重智就带着那几名侍从官走了出去,将灯关了,又将卧室的门关上,屋子里安静漆黑,窗台上摆放着一个青釉花瓶,里面插了一瓶子没梅花,红若胭脂。 高仲祺坐在床头,他朝着旁边看了看,床的另一半是空荡荡的,很冷,他记得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半夜他有时会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寻找她,她就在他的身边,睡得很熟,他轻轻地伸手过去,将她抱在怀里,那时候她就像一只温暖的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暖暖的呼吸拂过他的胸口。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幸福,一辈子刻骨铭心的幸福,他把自己沉静在这样的回忆里,心里便漾着一点点微微的甜意,好似她还在他的身旁,屋子里暖气袭人,他不知是在何时睡过去的…… 耳边似乎从那一刻起有风声吹过,满山红艳的红山茶,女人用甜美悠长的声音唱着山歌,她的手里拈着一朵红茶花,朝着他招摇着:“好不好看?好不好看?”那鲜红的茶花颜色映到他的眼瞳里,恍若铺天盖地的大火,那样地红,一切又全都改变了,茶园变成了一个四壁冰冷的屋子,屋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心忽然狠狠地揪成一团,心态得喘不过起来,那女人的身体抽搐起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哭着道:“仲祺,救救我……” 他从梦中徒然惊醒过来,惊喊了一声,“贺兰。”已然是一身涔涔的冷汗,目光慌乱,呼吸急促不稳,阳光从百叶窗外透进来,门外传来侍从官的声音:“总司令。” 高仲祺心跳极快,忽然抬起头来,朝着外面道:“几点了?” 侍从官道:“十二点了。” 高仲棋道:“马上打电话到遥孤山别墅去。” 侍从官遭:“总司令,许副官早上就往遥孤山打电话了但是雪太大了,压断了好几根电线,电话打不过去。”高仲祺一阵心慌意乱,直接从床上下来,道: “备车,上山。” 冷风顺着俞口监狱的铁窗灌进来,顺便卷进来了一些冰冷的雪霰子,噼里啪啦地打在水门汀地面上,很快在地上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贺兰遍体鳞伤地倒在冰地上,头发乱莲蓬地拂在脸上,她到底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躺了多久,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只记得疼,皮开肉绽的疼,混乱之中她听到有人走进来,有人蹲下身来,对她说:“贺兰小姐,我都安排好了,今天下午会有行刑队把你带到遥孤山下的靶场,处决你。” 贺兰有气无力地道:“多谢了,汤处长。” 汤敬业笑道:“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终于放过我大哥,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应当的,你的枪法很准,恭喜你夫仇得报。”贺兰喘了一口气,眼瞳里的光芒散乱微弱,她望了笑嘻嘻的汤敬业一眼,再没说话。 她能这么轻易地杀了陈阮陵,暗地里策划全盘的,是汤敬业。 一切的一切,都由汤敬业安排给她,包括“戴记旗袍”店的暗号,而她重新回到高仲祺的身边,是因为等闲人不可能靠近陈阮陵,但若是高仲祺的女人,却可以另当别论了,杀了陈阮陵,自认革命党,一切善后工作由汤敬业完成,他有足够的能耐,让一切都波及不到高仲祺的身上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贺兰的性命。 这就是汤敬业与她谈妥的全套计划! 等到高仲祺回到别墅的时候,他只会认为贺兰走了,却想不到,贺兰已经死了死在他亲手签定的批文之下,汤敬业至此一举三得,一杀掉里了仲祺的大麻烦陈阮陵,二除去了贺兰,三,这世上没有了贺兰,就再没有人能够将高仲祺禊攥在手心里!儿女情长,终不如鸿图霸业,千里江山来的重要。 一缕乱发吹拂在贺兰苍白的面孔上,呼出的空气凝成霜白的雾气,她艰难地开口道:“汤处长,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告诉我,承煜的死,与高仲祺真的没有半分关系么?” 汤敬业先是一怔,眉骨上的疤痕狰狞可怕,他咧嘴嘿然笑道:“贺兰小姐,您是要上路的人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贺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若不是到了这步田地,你也不会对我说实话,但我就是死,也总得死个明白,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高仲祺指使扶桑人杀了承煜?” 汤敬业走到她的面前.得意地冷笑,“你这话说得也在理,就算是我大哥指使的,如今告诉了你,但你已经蒋到了这步田地,又能如何呢?!”她暗淡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点光亮,那唯一的光亮凝注在了汤敬业的脸上,汤敬业却面无惧色,继续悠然自在地道:“贺兰小姐,你就听我一句,全都知道还不入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也免得黄泉路上伤心难过,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他冷冰冰地笑了几声,如夜里呜叫的黑枭,转身便推开狱门走了出去。 四周一片死寂,冷风从墙壁上唯一一面铁窗外面灌了进来,有人在监狱外面走来走去,脚步橐橐作响,她听到钟声,从遥远的山庙那一边传来,又一阵冷风吹进来,卷进来一些雪粒子和碎土屑,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地上落着一片粉红色的梅花瓣,连带着一丝细嫩的花蕊,随着风乱晃着。 贺兰伸手过去,手指上伤口糊血,触目惊心,她费力地捡起一片梅花瓣,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咬破的嘴唇慢慢地扬起一个细微的笑弧,她仰面躺在水泥地上,望着花瓣轻轻地笑了笑,微喘着道:“承煜,梅花开了。” 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她慢慢地伸手到自己旗袍的夹层口袋里,最贴身的一层,里面—直藏着一个硬硬的小胭脂盒子,描金珊瑚色,盒盖子上描刻着明媚葳蕤的芙蓉花,像是曾经的她.那个鲜妍若六月流光般灿烂的女孩子.但是那个曾经的她,似乎被压在记忆里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记不起来了。她打开盒盖,用小指头挑了一点胭脂,一点点地揉在手心里,待将胭脂捂热了.再慢慢地涂在脸上。 往事好似一幕幕画片,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将一切重新翻搅起来,仿佛真的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她还是那么清晰地记得那些过往的日子,那些些属于他的片断……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原来曾经追逐的轰轰烈烈爱恋,都比不上那一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恩爱安稳来的真实重要,他就站在镜子旁边,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的她,见她脸上还涂着一点胭脂,便笑道:“你涂胭脂好看极了。”她道:“那我从今以后只涂给你一个人看。”他亲自伸手从胭脂盒里挑了一点点出来,慢慢地在手心里揉开,轻轻地涂在她的面颊上,她的眼睫毛无声地一垂,唇角漾着一抹甜甜的笑意……铁门外响起锁链的声响,有脚步声纷沓而来,奄奄一息的贺兰被人从地上拎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麻木冰冷的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她几乎是被人架着出了牢门,她的眸子里一片恍惚,无声无息地低着头,呼吸好四散在了冰冷的空气里,双手都是血淋淋的口子,滚热的眼泪凝在眼角,化成了凉凉的冰粒子,喉咙传来一阵真火辣辣的疼,眼前都是老于走廊里的水门汀地,暗黑如脓血的颜色,结着一层霜的冰面……那也许是那一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铺天盖地的大雪犹如万马奔腾,呼啸着席卷了整个邯平,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她被塞上了汽车,没多久她又被拽下了车,雪花扑到了她的脸上,一波又一波,狂风呼啸着扑打在她的脸上,贺兰一脚踩上去,就跌了个跟头,有人将她拖起来,拖到刑场上去,寒风刺骨,冰冷的雪霰子打在她的脸上,刀割一般,她的双手被反绑着,抬起头来就看见行刑队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乌黑冰冷的长枪。 大块厚重的铅云乌沉沉地压过来,没有太阳,惨淡冰冷的雪世界,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北风呼呼地刮着,身体从里到外都没有一点热气了,僵冷战栗,她不是怕,她是冷,冷的牙齿咯咯作响,她抬起头,望见了在冰云里穿梭的灰色太阳,她想,我要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但三辆汽车疾快地开进刑场,风驰电掣般地驶过来,她抬眸望过去,车还没停下,高仲祺却已经从车内冲进来,在他的身后,是许多侍从,训练有素地冲过去拦住了行刑队的人,是他来了,竟然是他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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